守城门的士兵交接过后,许仙仙就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锦衣中年人登上马车,八辆马车依次前行。
车轮缓缓地转动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乞丐把鼻涕往脏兮兮的衣袖上一抹,左右看了两下后钻进某个巷子里。
马夫驱赶着高大的棕马,坐在车驾上,嘴里嚼着鸡舌香,慢悠悠地跟着人群向前挪动。
妇人轻拍着襁褓中乳儿的后背,怀抱中渐渐停止啼哭。
茶楼上的两位客人突然停止了交谈,垂了半边的竹帘下只余两杯冒着白气的热茶。
卖胭脂的老婆婆依旧佝偻着身形,步履蹒跚地消失在人群中。
许仙仙得意地朝鹿闵眨了眨眼睛,少年被那开朗的笑容闪得一愣。
一前一后判若两人,真叫人琢磨不透脾气。
之前是冷若冰霜,现在怎么却跟个小姑娘似的爱变脸。少年摇了摇头,自己对这个名为青羡女子的认识还太少。
“走吧。”之前的事情虽然也算是过了,但要说心中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可毕竟成了十七门的白羽,比起排斥,他心里更多地是被一种身为前辈的淡淡优越感所占据。
能让门主头疼的人,竟然要被他压一头。这个潜在的认知让他对许仙仙的敌意大大减少。
老实说许仙仙实在想不通那徐林为什么要午正出门,行人们顶着脑袋上明晃晃的大太阳,和路边那些被晒焉了的小花小草一样没精打采。
如果不是嫌姿态太难看,许仙仙恨不得伸长脖子垂着脑袋学乌龟的模样。
鹿闵对许仙仙的幻术充满不信任,在拒绝对方的帮助后,不知用什么法子把自己的脸和脖子涂黑了些,再加上他蓄了几天好容易成形的胡子,别说还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就是……在见过对方原本的模样之后,再面对他这副故意扮成熟的装束,挺好笑的。
刚出城一段路修建得很是宽广,能容两辆马车并行。
许仙仙和鹿闵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暗中注意着动静。
自出城后许仙仙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两人一路无言,肩并着肩,空间却被沉默占满。
鹿闵是先开口的那个,他用肩膀靠了靠女子:“你能不能说句话。”
许仙仙肩膀一避:“说什么?”
鹿闵看了眼前方的车队:“随便说点什么,还要走好久呢,你一句话都不说,不会把自己憋死吗。”
许仙仙“哦”了一声,了然道:“你是不是特别爱说话。”
鹿闵这下没反驳:“人要是成天不说话,那不是成了闷葫芦。再说你埋伏的时候能说话吗,那就不能。你哪儿能知道一往草丛里喂蚊子、搁河里泡着是多久,能憋死。所以逮着能说话的时候,利索地说。”
许仙仙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想了一下道:“我有很多问题要问。”
鹿闵大方道:“问!现在就为你答疑解惑。”
“我们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跟着,而不是混在车队里。那样不是离目标更近吗?反应也更快。若是走到人少的地方,我们的行踪岂不是很明显。”这个问题许仙仙一开始就想问了,既然是被雇佣去保护目标,那按照一般的思维,离目标越近岂不是越方便。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鹿闵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因为那车队里一半都是镖局的人,另一半则是徐林自己的人。徐林找了两边的人,却没把人交代好。那镖局的头儿对咱们罗阡门有些偏见,说是不愿意和一帮子凶徒合作,险些没合作成。”
“其实这话也没什么,一件事儿找两伙人办确实不地道。更别提咱罗阡门的老本行还是杀人,别人有些偏见猜忌也难免。还是人家徐老板能圆会说的,说什么明暗相协。把他们镖局的人安排在明面上,咱们就在暗地里跟着。好有个反应的时间。”
鹿闵见对方的目光往自己背上看了眼,拍了拍背上碗口粗的长布囊道:“还真有点沉。”
“什么东西?”许仙仙问。
“别,希望用不上。”鹿闵故作神秘。
“那我知道是什么了。”许仙仙心中了然。
“你怎么就知道了?”鹿闵好奇问。
“你不都那么说了吗,一听不久能猜出来。”许仙仙无语,“你还是接着说那镖局吧。”
鹿闵抽了抽有些往后滑的布囊,接着道:“反正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能让你和我单独来了吧,因为咱俩基本上就派不上用场。这镖局的人也不差,至少押东西比咱们专业吧。要我说,有他们在,就算是遇上个土匪劫道的,人家唰唰两刀,我们甚至都不用出马,瞎看个热闹就行。”
许仙仙突然有些失望:“那要是所有麻烦都能让镖局的人马摆平,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鹿闵声音一扬:“这哪儿能!”
许仙仙心中一跳。
鹿闵接道:“能拿报酬,这哪是白跑。”
原本期待着一场乱斗的许仙仙说服了自己,僵硬道:“也是。”
鹿闵不以为意:“这样的事儿多着呢,这还不算,你是没遇上过那些耍赖不给酬金,或者临了又反悔了,让兄弟们百忙一场的。忙到头一场空多正常啊,你要是在罗阡门多待会儿就知道了。”
许仙仙突发奇想:“雇凶杀人有赊账的吗?”
鹿闵愣了一下,难以置信道:“那也太缺德了吧,兄弟们赚的可都是辛苦钱。”
“但总不能把人削了呀,不便宜了他。”鹿闵陷入思考中。
许仙仙差点不厚道地笑出来:“一分钱不付,还能让你们削两个人。真——空手套白狼哪。”
“不成不成,我可千万不能摊上这种事。”鹿闵仿佛想到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摇了摇头道,“我的钱是要攒来置办房产的,千万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对了,你听没听说那新科探花郎宋言安坠井亡故的事情,这几天大街小巷可都传遍了。”
许仙仙本来就怕热,走这么久手心都有些出汗了,竹编的篮子在手里有点滑,她换了只手,很没形象地把衣角在手心握了握,才重新把篮子用右手提着。
和以前一个样,一热她就会觉得烦躁,一烦躁心火就旺,像只怒气冲冲又焉哒哒的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