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祺一踏入那片密林中,便感觉到阴风阵阵,锁链从地上拖过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他说不清那声音有多少道。
极低的破碎呻吟和刀剑劈砍在铁甲上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两个狼狈的身影从当面奔出。
江祺一皱眉,两个人身上的伤都不浅,爪印和啃噬的痕迹遍布全身。对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讲,从那些怪物手里逃脱的几率可谓九死一生。
年轻些的那个镖师喊住他道:“兄弟,没得救了,那两架马车里全是怪物,你快逃吧。”
仿佛是误会了他的身份,江祺没有解释,一句“谢过兄台”便抽出佩剑。
青黑色的巨影将他整个人笼罩,看不清模样的怪物冲他发出低哑的嘶吼,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扑面而来,锐利的剑锋划过那怪物的皮肤,却并没有阻止它的攻击。
森森的尖牙交错着咬上青年的手臂,钱迪停下脚步,挥剑往那长满鳞片的长臂上一刺。怪物立时发出一声尖叫,松开尖牙。
吴客将剑从右手掷出,刺中怪物黑得没有瞳仁的眼睛,怪物瞬间向后一栽,却并没有失去行动的本事,而是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像蛇一般扭动着想要站立起来。
钱迪拉住那戴着银面的青年:“兄弟,你可算亲眼看见了吧,后面可全都是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苦心劝告:“你就算有几分本事,也不要强撑啊。这些怪物诡异古怪得紧,数量又多,徐林那个挨千刀的,估摸着车上全是这些东西,我们已经折了两个兄弟了。”
“我不怕它,”青年摇了摇头,声音温和,“你们先走吧。”
吴客听见后面的动静,知道又有怪物过来了,当下便一条性命,他怎能不管。可本要拉住青年的手却放在了钱迪臂上。
钱迪不解地看向吴客,吴客目光凝重,对青年抱拳道:“兄弟珍重!”便不再停留,拉着钱迪奔往客栈的方向。
青年同样向他抱拳,手势却有所不同。
钱迪瞬间明白,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后和吴客向前狂奔。
竟然是修士,难怪被那怪物咬住手臂后还能毫发无伤。回想起刚才在怪物嘴里叼着的一截残肢,吴客的脸上写满愤怒和惊惧。
……
林中的动静越来越大,近百荷灯所指引的那间客栈既孤独又温馨地屹立在漆黑得漏不出半丝月光的中元夜中。
赵兴将那发癫的老头简单绑在床脚,举起油灯查看着地上那尚且带着余温的尸体。
老妪的身上没有一处伤痕,衣裙整洁,只有一股淡淡的炭火味。而她双手撑着地面,整个面部都埋在刚点燃正烧热的炭火中。
赵兴面露不忍,将老妪的头从炭火盆中扶起,瘦得只有一张皮的脸上是令人惊恐的烧伤。她的面目扭曲而丑陋,像是被地狱之火罚以火烧之刑的罪人,满脸都是不规则的红色血痕和被烧得焦黄起泡、半脱落的皮肤。
一张白布盖在老妪的脸上,将蓬发扫开后,她的脖子上露出两个血洞,血洞周围还有抓挠的划伤,明显是挣扎的痕迹。
老头的眼中溢满泪水,眼睛向天花板上死瞪着,半哭半笑向外淌着鼻涕和泪水,怒骂道:“死啊死啊,死得好哇。都是造孽,都是死啊!我儿死了!我儿死了!我妻死了!我妻也死了!”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用自己的头撞击着墙,额头上很快一片红紫。
徐若谷赶紧上前拉住他:“你撞什么墙,你不是最清楚整件事的人吗。你放清醒点,那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了,你的儿子莫五早就死了!你一定是知道他怎么死的吧!你亲眼看着他下葬了对不对!那个怪物不是你的儿子!”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老头暴起给了少年一拳,徐若谷没防备地被一拳重击,只感觉眼前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脑袋晕乎了两下后,便抹了一手血。
徐若水暴怒地拎起老人的衣领:“你竟敢揍我弟弟!你个老不死的!”
说着便要落下一拳,幸好被徐若谷拦住,他半张脸都染了红色,却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声哥,睁眼说瞎话:“哥,我不疼,你别打他,他刚死了媳妇,又这么老,不经打!”
徐若水往墙上捶了一拳,把徐若谷的脸掰过来,又气又憋屈。
徐若谷看着他的表情,难得说句俏皮话:“哥你再这样看我,我都担心自己是不是绝症了。”
徐若水扔给他一条手巾,没好气道:“把脸擦干净。”
徐若谷接过来抹了两把,看那老头不再撞墙,也往旁边挪了些,生怕再莫名挨一拳。
老头盯着某处久久地出神,突然大笑两声,把徐若谷两兄弟一惊。
“把他嘴堵住。”赵兴被这疯老头烦得不行,从床头的柜子里找出一截成年人手臂粗的蜡烛,塞到老头口中。
“中元还魂,荷灯引路,中元还魂,亡魂归兮,归兮故里——唔——”老头挣扎不开,双眼发红地瞪着赵兴,嘴里却说不出话。
“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这里也没有什么线索,我们难道就这样枯等?”徐若水对赵兴道,“既然已经知道邱家庄和那徐林有问题,我们不如驾马追上去,再伺机——”
赵兴摇头:“不要打草惊蛇。”
徐若谷担心的却是别的事情:“殿下追着那怪物出去了,也不知……”
赵兴听到动静,往门口一看,喝问道:“谁!”
门开之后徐若谷被什么一撞,徐若水扶了他一下,两人便看见一个高大身影冲向老头。
躺在地上的老妪面覆白布,世叔则是衣衫凌乱地被绑在床脚,面部涨红得发紫,目光茫然而呆滞。
脸上乱抹着血的少年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向他,另一个少年则冲他怒骂道:“你他娘有病啊,我弟弟的鼻子刚被那老头给了一拳,现在又被你一撞,你是不是想让他毁容啊!”
刘横举剑冲入房中,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场景。
他的眼眸沉如寒铁,将目光锁定在看上去身体健壮无比、面色凶横的络腮胡身上:“你们上楼来干什么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把芸娘和世叔怎么样了!”
徐若水“屮”了一声:“会不会说话呀你一上来就这么凶,这是你世叔是吧,他不是我们世叔。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你自己不会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