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柄的银刃没入土中,周围的土地出现一团湿痕,是深紫色的。
不远处的人们掩藏在阴影中,如同看台下的看客,遥远而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场即将结束的闹剧。
那只血手痉挛着不断颤动,一张脸因为表情扭曲而变得瘦长。同时脖颈上的血口再度绽开,因为喉结的耸动而痛苦加倍。
不断地,难以压抑的呻吟像刀片一样在发热的喉咙中凌迟,深度恰好的伤口让他离死亡还差一步,脖颈却好像断裂般,虚弱地为心肺提供着呼吸的通道。
难听的低嘶让徐若水起了一身冷汗,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个人。
那个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的——痛苦至极的活人。
徐若谷正在解那三个麻布袋,因为没有工具而十分艰难,再加上他动作又急,指甲盖都差点翻起来。
徐若谷头也不回:“哥,有刀子吗。”
徐若水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徐若谷又试着解了下,那捆扎的麻绳又粗又编织紧密,绳子死死地勒成一个什么也看不出的结,完全无法解开,一看就知道打结的人有多用力。
指甲摩擦着粗粝的绳索,豁出一个小小的口子,因为用力而在手上勒出的红痕已经被挤压得发白,徐若谷屡次尝试不行,差点就上牙了。
“哥?”少年回头去看徐若水。
夜风微微拂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是日光还是月光,开拓了天空的空白,越来越明显地照耀着大地。
一日中最冷的时刻,便要到了。
洁白的衣服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粉色,乌云般浓黑的发丝垂落肩头,让女子的侧影看起来格外柔和。
然而一旦把视线移动到她的手上,那纤纤玉指在月光下白如玉石,却满是泼墨状的喷溅血痕。
她是真的会杀人。
这个认识在徐若水的脑中敲响警钟,让他的呼吸随着心脏漏跳的那一拍停滞了下。
女子慢慢站立起来,衣裙拂过脚面,露出一双素色的布鞋。
素色的布鞋上绣着一两朵浅色小花,花瓣上沾着深色的血斑,像泥点子似的。
那把没有柄的银刃停在原地,像是传奇小说中,某个用飞刃钉住书信向对家下战帖的场景。
青羡仿佛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的侧脸像骨瓷一样白,没有任何的瑕疵,目光是平静、冰冷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
那瞬间,徐若水从她的神态中,联想到了庙宇中供奉的大理石神像。
但正是这样的神态,徐若水非但没有半点放松,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那女子要去做什么,但此刻神经却和他的身体一样紧绷。
那男子还在挣扎,本已经干涸的血迹又被覆盖上一层新的颜色。
他的嗓子像被敲碎的竹简一样冒着参差的刺,将声音从挤压着的喉咙中驱赶出来,一块又一块被割裂的音节你追我赶,勉强拼凑成几个字,从他恶毒的嘴中喷发出来。
像一条毒蛇。
冰冷的石像露出一丝裂痕,轻轻掀了掀眼皮,一道淡蓝色的水光在她墨色的瞳孔中映出。
不能杀人,不能杀人!
不、不能杀人!
徐若水的脑中一片空白,鼻腔中好像忽然涌入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让他的脑子像烂泥一样无法转动,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杀人。
她不能杀人。
他也不能看着她杀人。
不可以,不能。
停尸房和金吾狱里僵硬的尸体像石头一样的触感回到他的指尖,羊羔的新鲜血液从木桶的边缘滑出,像油漆一样染上他的围裙,再也洗不掉。
肮脏的、安静的、冰冷的,谁在怒吼。
砰砰的心跳声快要炸开他的脑子。
“青羡!”徐若水猛地冲过去,甚至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在畏惧这个人,没有任何理由的。
石像般完美无瑕的一张脸转动过来,没有任何表情地注视着少年,眼神没有丝毫的改变。
徐若水在心中拼命大吼,喉咙却像是被谁捏住了般发紧发涩,除了那个名字外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眼睁睁看着女子转过头去,一股寒冷从他的后脑勺升起,战栗的感觉瞬间爬满了整个头皮。
“嚓——”
“嚓——”
空气中传来切割的声响,徐若水呆滞地转过头,脖颈扭动的弧度就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一顿一顿的。
他的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下,在转过去的那刻听见徐若谷轻嘶了声。
只见一地乱发。
青羡按了按被扯得发痛的头皮,高强度的水刃如同锐利的刀片般贴着耳朵将那颗脑袋上的头发随意削落。
这是在泄愤,或者说报复。
很合理的报复。
水刃在空气中不断划过,将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剃得像颗凹凸不平的星球,有的地方已经见了头皮,有的地方的头发却像杂草一样蓬乱,长短不一。
徐若谷下意识地摸了把自己的头发,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姐,能把这个切开吗。”
女子扫了他一眼,布袋“哗”地划开一条大口子,开裂的过程像是屠夫剖鱼腹般流畅,发出丝绸被撕开的美妙声响。
徐若谷觉得自己但凡松手松慢了半秒,自己的手估计就已经变成剁猪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