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生俱来的天赋与能力,看不见尽头的财富和高于一切的血统,家族所享受的荣宠和尊贵都应该以他为名。
轻狂的红发血火王,紫绡原上睥睨一切的太阳鸟之主,天火的传承者,行走在冰川之上的天之使,淮水之北的统领者——紫英帝。
冰原巫女默念着主人的名字,仿佛那星辰般夺目的双眸再度睁开,跨越千山万水和时间的鸿沟,望向了那个忠诚的侍从。
“我的王。”冰原巫女揭下自己的兜帽,一双美丽的眼睛中溢满忧伤与喜悦,微垂的眼角中淌出清澈的泪水,打湿了漆黑的木箱。
“不,抱歉。”她惊慌地擦拭着那一团湿痕,虔诚地用冰川下最清澈的河水净手,然后开始祷告。
冰雪做的宫殿透明而明亮,水晶和灵石的储量奢侈得不像话,整个洞穴都自然地散发出一种高贵而冰冷的气息,仿若建造它的主人。
“这就是你的神明吗?”一个突兀的女声在宫殿中响起,语气并不恭敬,甚至可以用“轻慢”来形容。
冰原巫女擦拭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的手指在明亮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大理石般的光泽。
出乎绯瑜的意料,这个暴躁的疯婆子没有和她“理论”,而是用一种以前从未听过的语调,平静地回答着她。
“是,他就是我们的王。”冰原巫女从地上站立起来,将额头贴在那个放置在平台上的漆黑木箱,泪水忽然止了。
“我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就要回来了。我们的王。”
“不是我们。”绯瑜觉得有些好笑,“是不是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成傻子,比如像你这样的,比别人命长,活了这么久,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复活一个死人。百年千年的,就没有什么别的愿望?”
“你知不知道,这几百几千年里,王朝更迭,前前后后有名字的,不下三百个。”
木箱时冰冷的,贴在额头上很不舒服,可女子就这样靠近着木箱,仿佛怀抱着最尊贵的财宝,目光虔诚而温柔。
“你的父亲和祖辈代代为史,吾便赐你名号为“巫”,为我座下四侍之一,你可愿意?”九层白玉台阶指向的黄金王座上,那个威严而不容拒绝的男子手持王杖,让整个华丽的宫殿在顷刻间为冰雪封冻。
在王暴戾的手段下,所有心怀怨怼的官员和贵族都被冰冻了呼吸,皮肤在瞬间被寒气入侵,化成漂亮的蓝紫色,覆盖着永不融化的冰霜。
冰雪宫殿中立起一座座冰雕,剩余的人都惶恐地下跪,高呼着男子的尊号。不顾膝盖一片青紫,动作虔诚而滑稽地不断跪拜,甚至试图去亲吻新王的鞋子。
而那个高大威严的身影从一座座冰雕中穿过,来到蜷缩着的稚嫩少女面前,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面上的阴郁减了几分,却依然沉重得如阴云。
少女的衣裙上满是凌乱的鞋印和刻意弄脏的痕迹,她躲闪了一下,却没有自卑地低下头,而是整了整衣物,平静的目光中闪烁着明显的激动,被扇得发红的脸颊上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
在万众的跪拜中,她挺直了脊背,像一个等待检阅的战士。
但明明,是那么弱小的一个少女。
“很好,笙歌。”冰凉的手指点在少女的额上,留下火焰形状的烙印。
从此神庙中那个高大的金身旁,又添了一座头戴荆棘王冠的女像。
“很俗套的故事,我在话本子里都看腻了。”绯瑜撇撇嘴,“我知道你并不崇拜月神,也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如果一定要说你是谁的信徒,那么只有他一个,他就是你心中的‘月神’。”
“我的信仰,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冰原巫女揭开那个尘封的木箱,一股无比熟悉的力量让她的肩膀狠狠地颤了一下。
“这是——”绯瑜惊讶出声,“为什么会是这个?这就是所谓的圣物?”
“太阳鸟是不死的,我会为他寻找一具最好的身体。”冰原巫女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木箱中那颗鲜活的、跳动着的心脏,眼神越发激动,仿佛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器官,而是她心中至高无上的那个神明。
“有时候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能在冰川底下不活不死了两千年,就是件器具也没这么能耗吧。”绯瑜锁定着那颗心脏,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真正拥有信仰的人,不会背叛她的信仰。”冰原巫女将心脏向下一掷,雪白的冰花骤然在空中形成一个平台,心脏坠入冰花,如同跌破结了薄冰的水面,溅起无数破碎冰渣,雪白的浪花拍打着它,然后将它淹没。
白色的水浪向外不断延展,悬空的水面波动着,倒映着冰雪宫殿顶部的宝石和明灯,破碎的光像鱼鳞一样在水面上跃动翻滚。
然后冰面破碎,化为千万涓滴,破风而行。朔风包裹着千万涓滴,两者相互缠绕,化为细小的碎冰,击打着墙壁发出不断的摩擦声。
“刺啦——”
如是转了好几圈,连回音都慢慢消失,宫殿再度陷入寂静当中。
圣女解下长袍,将它随意掷在平台上,双目中尚有水光,神情却早已恢复为一片冰冷。
“我最讨厌捣乱的人。”她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目光幽深。
没有人会喜欢再进到一个给自己带来不好回忆的地方,除非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走在夜风中时,身上的血气即使已经洗过一边也还是一阵阵地钻入鼻孔中。而一进到这里,却像是失去嗅觉了般,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
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入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许仙仙忽然想起这句很应景的话。
这样浓烈的血腥味灌入鼻口,对嗅觉灵敏的人不亚于一种折磨。在靠近洞口的时候,许仙仙险些没直接晕了栽过去。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屏蔽嗅觉,而是从裙角撕了块布,裹住口鼻。
这一撕把手掌勒得发红,许仙仙不由得感叹绿浮姐姐办事的效率太高,说是耐穿的就当真耐穿,怎么磨也磨不破,布料结实得像是铁打的。
至于说是清凉的,薄得像层纸,拿去包点心也足够。
许仙仙扎得紧,就差把布条塞鼻子了,因此味道果然减淡很多。
再次踏足这个地方,却是带着清醒的意识。
即使如此,这个地方依然能够给她带来强烈的震撼与深深的不适。
上一次见到如此复杂和庞大的机关,还是在帝都城内的红叶轩。即使是模糊的意识中,她也隐约还记得齿轮转动咬合的巨大声响。
但此刻,这些机关就如同沉寂了般停止工作,为看见它的人提供震撼与疑惑。烟花筒一般大小的透明容器被玻璃管连接着,由大大小小各种不同颜色的阀门控制流动,最终通向几个巨大的透明圆柱体。
说是透明,可其实上面满是血迹和模糊不清的血肉,从干涸的血迹中还能看出擦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