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木棒,一截是金属制的镰刀。
微潮的稻草有种发霉的气味,月光泻下纯白的影子,为它笼上一层柔光。而这层柔光包裹着的,是一截落在稻草间的鷃蓝色金属,大约四五寸,此刻正微微震动着。
直到女子用双手将它轻轻捧起,小娅才明白过来,那是一截剑柄。
一道道深蓝色的光芒沿着剑柄上的暗纹流淌,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辉,而本该连接着长刃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啪嗒——”月光照出的小半张脸上,透明的泪珠从两颊滑下,汇聚在女子的下巴尖,一颗颗断线的透明珠子争先恐后地跳向地面,洇湿了一小片衣裳。
这个冷漠的,不喜欢表露颜色的女子,在这一瞬间,好像忽然打开了自己那蚌壳般紧闭的内心,露出最柔软也最脆弱的一面。
令人动容,又心疼。
小娅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站在这里。
同时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小小欣慰。
她幸运地、偶然地窥见了青羡的另一面,或许是鹿闵和余羊,甚至齐门主他们都不知道的那一面。
更加真实的她。
女子垂着头,半个肩膀都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几缕湿润的发丝贴在雪腮旁,散落在腰间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柔软而顺滑,手握着鷃蓝色法器的女子,脆弱而美丽,像专门在夜里出没的妖精。
明明不想哭的,她答应过的,不哭的。
然而难以抑制的思念与委屈冲破那道如城墙般高高竖起的阀门,所有的坚强在承影剑真正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哥……是假的,我以为是假的。”她说话时带着气声,因为吐词太快而吞掉很多尾音,每句话都掉头断尾,听起来含糊不清。
“还在做梦吗……大哥,好久都……好久没有梦见过……”
去他娘的许旭州,去他娘的姜许,去他娘的北门戎,去他娘的冰原巫女,去他娘的红叶轩,去他娘的碧云天,去他娘的罗阡门,去他娘的修炼,去他娘的——
统统都去他娘的。
尽管胃里难受得想吐,许仙仙紧紧攥着承影剑的剑柄,就像曾经抓住奶娘胸前衣襟的绳带一样,很用力很用力,好像只要攥住了,那件东西就再也不会离她而去。
“我不能哭,不能哭……”许仙仙感觉小娅扶住了她的手臂,有点热,她也不喜欢,却没有推开。
“不是现在。”她用袖子抹了把脸,声音里的颤抖逐渐平息,“大哥不在,我许仙仙就不行了吗。别人能活,我为什么不能。”
她在内心安慰着自己,把那些发颤的酸楚和委屈都咽下,随着呼吸的调整,心情也慢慢平和下来。
“青羡?”小娅担忧地叫着她的名字。
不,不是她的名字。
许仙仙忽然想笑,那种笑意很肤浅,就像是在和同伴开着什么玩笑时那种恶劣而毫无意义的笑。
“我是许仙仙,不是那个叫青羡的侍女啊。”她在心里说。
可是你不知道。
鹿闵也不知道。
齐炀不知道。
顾前辈和小洛哥也不知道。
睫毛在黑暗中微颤了颤,尽管眼前近乎一片漆黑,她还是习惯性地眨了眨眼。
“吓到你了。”她没太注意小娅的反应,对方过于安静,若多说些什么,倒显得她有些矫情。
小娅知道她心里揣着事情,又无法给予精神上的安慰,只能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
许仙仙一路上走得又快又急,一迈进门槛就栽进了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