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你父亲反悔了?”
阿姌微抬一抬耷拉的眼皮,语气越加懒散:
“如果假制御令的事没有被发现,我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对他而言,我从来就只是棋子。而所有棋子,最终都是弃子。”
她看一眼阮雪音:“你若当真不帮崟国,我替你庆幸。乱世争天下的是男人,最后成就霸业名垂青史的也是他们,凭什么牺牲女子?这些明知会争战会流血却还是将女儿送入虎穴白白断送一生的所谓国之重器,都枉为父母!”
“你对他有盼望,所以才失望。”阮雪音心下并无波澜,仿佛对方此刻告诫与自己毫无关系,“但你还是没说,你为何失望。”
“我出事之后,阿妧来求过君上吧。”
顾星朗用表情肯定。
“其实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出宫机会,连淳风那边都不用解释。”她顿一顿,“淳风不明所以,自然大动干戈求你不要逐我。这宫中真正知道我其实盼着出宫的人,只有阿妧和她身边的细芜。淳风并没有求她帮忙,她却主动来陈情,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阮雪音心下微动:“她不愿你走?”
阿姌冷笑一声:“如果她与我是自幼相伴长大的情分,我还能骗骗自己,她是舍不得我这个亲姐,不愿独留异国。可惜她跟淳风性子一样,是藏不住本心的人,她入宫后我们见的第一面,我便知道,在她眼里,我真的已经是祁宫的一名婢子,连单独见面,都是低她一等的。”
她低下头,翻转自己的手细细看:“她的手真是细滑啊,就是世家小姐金尊玉贵的手。可我呢?我的养父母,都是本分的小生意人,家境实在不算优渥;上官朔为了彻底断掉我被查出身世的可能,自我离开苍梧起,便没再与我们接触过,只保障每几月一次的通信汇报近况,还是假手于人。自然,也不会接济我们家。”
她摩挲着手指上短且钝的透明指甲盖,继续道:“如君上所知,入祁宫的头两年,我在御膳司打杂,虽没有粗重活儿,到底是做真活计。进灵华殿那年我十三岁,刚开始也是要干活儿的,后来被定珍夫人看中,嘱我贴身照顾淳风,情形才好了起来。有时候我伺候淳风沐浴时会想,连沐浴这种事都要人伺候,公主世家女,还真是金贵非常。”她突然抬头,看着阮雪音:
“可我原本也是世家女儿,原本,我也是浸在那些花瓣温水中被伺候的人。我这双手,本可以跟阿妧一样细滑软嫩,我人生中所习得的一切,包括如今见人就想弯膝盖下跪的习惯,原本都不该属于我!珮夫人,你虽自幼被父亲送走,好歹是去学本事,哪怕没有享受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不是为奴为婢!而我呢!阿妧和我是完全一样的出身,甚至我才是大蔚相国府嫡出的大小姐,可她看我的眼神,跟我说话的方式——”
她再次冷笑:“她从来就没把我视作姐姐。我浑身上下,也的确只是一个宫婢的模样。”
“即便如此,你还是没有背弃上官家。她入宫至今,已经大半年,若是因为这个,你早等不到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