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无人,纪齐一直自说自话,骤然听到人应,吓得险些掉了马鞭。
“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隔着帘子,淳风狡黠一笑:“我一直醒着呀。一直在听你讲故事。”她张口就来,打算戏弄戏弄那毛头小子。
“不可能!我掀帘看过,你明明就睡着了!”
她睡觉的样子倒比醒着可爱。
顾淳风闻言变脸:“纪齐,我好歹是公主,谁给你的胆子随便掀帘?”
“公主殿下,你片刻前还在讲话,突然没了动静,微臣岂有不查探之理?万一出事,还有的救。”
“我好好呆在车里,能出什么事?”
“那我哪儿知道?这一路都莫名其妙,阿姌不也是在车里——”
他骤然住口,帘子那头果然没了动静。
“喂。”
他轻轻开口。无人答应。
“顾淳风。”
“竞庭歌会嫁谁,是否可能嫁你,我毫无发言权。我都不认识这个人,只知她是嫂嫂的师妹。”半晌,声音自帘后传来,语气已经改变,“我那时候这么说,一是凭感觉,二是为呛声。如今我收回这句话。”她一顿,蓦然觉得过去说的许多话,都应该收回,
“倒不是因为它不对,只是我最近发现,一个人看到一座山的时候,不过只是开始。你走上山,发现那头有海;渡了海,发现岸边有城;入了城,发现城外又有山,如此往复,不知要走多久,走几轮,才能摸得清规律,找明白方向。有些人可能才走完第一轮,尚没透彻,就用光了一生。”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站在第一座山上突然看到海的人。而她已经二十岁。到渡海上岸,不知又要花多少年。
“我的意思是,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想不明白,因为时间没到。你就等着属于你的时间。到了,自然有答案。以后的事,本不该放在当下争论。”
隔着厚重门帘和重重风声,那声音如昨夜飒露紫般不真实。纪齐听得发怔,半晌道:
“究竟是什么事?阿姌为何会死?”
“我也不知道。我想,是属于我的时间终于到了吧。”
那便不要停。便去看那山外的山,海边的城,天地尽处到底是否庄周迷蝶,黄粱一梦。
整整三日,他们穿行在祁北十一月的荒原。因为前期用力过猛,车夫本人体力不支,便自第一夜开始住店,晨起继续赶路。终归有暗卫,事情也结束,他们在祁国境内逗留,没什么风险。
“我以为整个大祁都如霁都般繁华。不曾想祁北竟是如此风貌。”
那是第二日下午,淳风嫌关在车厢内不见风景,便上了踏板和纪齐并坐。
“怎样风貌?祁北也不错啊。”后者反应一瞬,恍然道:“你没进过祁北的主要城郡,咱们行车,走的是驿道,昨晚住店也是在一个小镇。”他望一望前路,心里盘算一番时间,转头看向淳风,“想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