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星辰闪烁。
京师城门的城墙脚下,堆放着一整排的挑担、太平车,稍远一些是驮着滚圆袋子的驴队,七八头驴子摩着蹄子,脖上的铃铛叮叮铃铃响。
这些大多是城外的小贩,天不亮,挑着自家种的蔬果粮食等在城门外。
“你们藏好了没有,我要来啦!”江芹眼蒙着长巾,两手伸直在空中一通虚摸,声调高高扬起,“小霜,这次你要藏好哦。”
“阿备哥哥带着我藏在树后面,藏得很好了。”
不远处传来女童清脆的回答。
江芹憋着笑,应了声“好”。
茶铺周围围观的大人们随即哈哈地大笑起来,农夫农妇们津津有味地看着,玩捉迷藏的孩子们牵手跑圈,发出咯咯的欢笑。
玩了几轮,阿备自告奋勇“挑大梁”,江芹便把长巾交给他,走到宋延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将亮未亮的天空,“宋道长笑一笑啊,总是冷冰冰的干嘛,一会儿一起玩吗?”
宋延却道:“不会。”
“什么?”
什么不会?
她想了半晌,有些吃惊地扭头看他,“……捉迷藏?”
他竟点了点头。
江芹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一代挂逼的成长史确实一无所知啊。
从巩县到京城路上,任务达成心情愉悦,她看什么都新鲜,一想到能亲眼领略盛京的繁华,兴奋得连觉都没睡好,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
反观宋延,除了听见马丹阳的消息以外,似乎真就没见他情绪有过高涨的时候。
她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拿出曲谱翻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同他闲聊,“那你小时候都玩些什么?”
宋延不作言语,许久才举了几个例子,说得勉勉强强的:“看剑谱、习符箓、练习基本功法——”
“啊?”
她大吃一惊,抬头看他,“你在逗我吧,这些听起来哪个能算是“玩”?”
还是说,学霸对于“玩”的定义天生跟她这个普通人不一样,对他而言,学习就等同于玩乐放松了?
她眨着一双水盈盈,仿佛映着星光的眸子。
宋延一眼望进她眼里,短暂一怔,鬼使神差般道:“我七岁便在观中修炼,那时慎思和灵儿还很小,观中……只有我们三人。”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他七岁,慎娇娇才两岁,言灵才一岁啊!
这么说半大不小,还是个孩子的他,又当爹又当娘照顾师弟和师妹,一直生活在马丹阳的洞府里,这一身外挂般的技艺,全是在这种情况下苦练来的?
这这这这,他的童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江姑娘那是什么眼神,同情?”
同情?
她有吗?
江芹昂头,只见面前人身姿挺劲如松柏般站着,袍角翻飞,低垂着眉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着一片淡淡的阴影,黛蓝色的夜空下更显疏离清冷。
“那倒不是。小时候我爹常说我的字是鸡爪子写出来的,也常被他逼着捏笔写上一整天的字,不许我出去玩。”她满脸无辜的笑意,“后来啊……”
“我就想,反正不能出去玩,就把练字当做玩吧。所以,我和你同是天涯沦落人,而不是什么同情不同情。”
她所说的爹,自然是另一世界里的父母。
在宋延听来,却以为是江家大爷夫妇。
“人寿短短几十载,比起亘古不灭的天地而言,渺小之极。彼一时玩乐欢愉,若在非做不可的要事前,并不那般要紧了。”他云淡风轻说着,不艾不怨,讳莫如深。
江芹默念了一遍,盯着包袱里凸起的尺八形状,心底怅然:“是啊,在非做不可的事情前面,短暂的快乐就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