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日光从明亮转为铬黄色,夕照斜斜射入富丽雅致的厅堂,瓷缸中的冰块不断矮下去,这会儿连个冒尖都看不见了。
阶梯、香炉、木榻三点均在当门的中轴线上,榻上挂着李成的山水画作,晏府两个丫鬟正慢条斯理地为三层塔式的香炉添香,堂内左右各设有四把紧挨着的,披着大红椅衣的排椅。
莫名被“罚坐”了一下午,江芹打心底更佩服宋延了。
枯燥乏味的两个时辰过去,他仍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不像她,腰也酸了背也弯了,点心不好吃了,蒙顶茶也不香了。漫长的等待里虚耗了不少精神,整个人像是被在太阳底下暴晒过的植物,逐渐佝偻发蔫,双眼无神。
言灵和慎思不时对看,神色已从不安变成浓重的疑惑。至于阿备,百无聊赖到双腿盘在椅子上,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坐不住了,蹦了下来,踱到丫鬟身边。
“两位天仙下凡的姐姐,京城有几个晏相公?我们入错庙,拜错佛了?”
丫鬟们对看一眼,心领神会,几乎异口同声:“几位贵人稍安勿躁,稍待片刻。”说罢朝他福了福,端起香盘离开了。
看着丫鬟的背影,言灵惴惴不安:“我们是不是哪里失礼,得罪了晏夫人?”
“这、这算什么?一个片刻接着另一个片刻,让人等到何年何月?”慎思也忍不住了。
全场只有一个气定神闲的,江芹望了眼入定似的宋延,实在想不通。
慈眉善目的晏夫人自打起初露过一面,和他们寒暄几句,问清来意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把他们晾在花厅晾到现在。
期间宋延提出若有不便,改日拜访。晏府的老管事却死活不肯放人,好说歹说,只差没有跪下,一再解释太后娘娘临时急宣晏相入宫,并非晏相有意不见。
他们就这么从正午等到天快擦黑。
“大失所望啊,以为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等着。”阿备连连哈欠,啧啧摇头,“再这样下去,天都黑了,肚皮还没着落,老相公这是耍人玩呢?”
慎思经不住刺激,被他一句话,戳中了莫名的门派自尊,看着宋延:“师兄……不如让我再去问问?”
被椅子咯得屁股疼的江芹索性也站起来,伸了个拦腰:“我和你一块儿去,看看晏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说话间,廊外传来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回头,是一张满是褶皱的笑脸。
“几位仙师久等了!”
晏府老管事抱手巡了一圈向几人致歉,接着径直走向宋延,宋延已起身,晚风吹拂着衣袖,举止间一股绝尘世外的气度,恍若是从墙面山水画里跳脱出的仙人。
看得老管事有一瞬恍神,想起来意,急忙解释:“宋仙师,夫人有命,请您随我来。”说着转向江芹,“也请这位女仙师一同前往。”
“她?!”慎思纳闷,指着自己鼻子,“那我们呢?”
“后厨预备了蔬食,马上送来,请几位小仙师在花厅先用些饭菜。”老管事拍拍掌,便有几个下人扛着桌腿抬着桌板,当场搭起桌子。而后一列丫鬟鱼贯入内,转眼,珍馐佳肴摆了满桌。
夜幕像是扛不住了,转眼围拢下来。
夏虫在石砌而成的树池里嘶嘶鸣叫,热风吹拂着檐下坠着的浅绯色纱帐,中间的流苏帐坠随风打摆。
昏暗的烛光忽闪忽闪,在髹漆的木地板上投下一圈温吞的光晕,老管事提着灯笼,三步一回顾。
一路走来,奇山异石见了不少,可越走江芹心里越没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