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富春目光溃散地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妆容首饰俱全,裙子两侧压着玉佩和绣囊,整个人宛如一朵盛放的芍药。
只可惜,是朵内里将要枯萎的鲜花。
看着木胎泥塑的晏富春,江芹的心情像天气一样潮湿。
她比神志里的自己消瘦许多,两颊甚至有些内凹的痕迹,或许在惹上怪病以后,意识无法自控了,因此神志里出现的还是病前的她。
这样一想,江芹的心里更不好受。
“我的确见过王公子,那是退婚后不久。”杜氏蹲在晏富春脚边,托着绣鞋为她穿上,不忘检查是否合脚,襦袜有没有松动。
“婆母一直不喜欢王公子,觉得他配不上二妹妹。二妹妹那会子吃不下睡不着,连一滴水也不喝,我……我也许不该多管闲事,但他那日说明来意,只是一本书而已,举手之劳,我便答应了他。”
杜氏缓缓起身,“江姑娘,我没想隐瞒什么,昨日无暇,你又未问起作书者,故而未能道明。二妹妹的病,和这书……有关吗?”
江芹连忙摇头:“只是想和夫人求证一番,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本书里应该没什么古怪……吧。”说着,忍不住扭头去看珠帘外忙着布阵的宋延。
他跟着她一起看了这么久,如果有问题,早就难逃宋延法眼了。
心下正想着,忽然,一丝丝甜美芬芳的花香游进了鼻端,一下子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花的味道吗,今早来的时候好像没有闻到……”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再次感叹:“好香啊!”
顺着香气,走到西窗边,扶着窗沿往外看,眼里是芭蕉紫薇,花叶含露。
这香气,从哪儿来的?
“江姑娘闻到的可是这个气味?”
当她连连感叹时,杜氏命珍珠陪着晏富春,自己走到西窗旁的妆台前,提起一方丝质帕子在江芹身边晃了晃。
香气一下子放大了。
江芹接过帕子嗅了嗅,顿时感觉像站在一片花圃前,又像吃了一斤的蜜糖,又香又甜。
“是它,这帕子真香。”
“哦……”杜氏笑笑:“方才给二妹妹找梳子时,不慎碰倒了那瓶蔷薇水,我一急,先用帕子拭了去,放在妆台上还来不及收。原来江姑娘和二妹妹一样,都是擅爱花香之人,二妹妹独爱这香味,瓷瓶也别致得让人不舍丢弃。可惜小兰堂的蔷薇水一瓶难求,否则赠予江姑娘一瓶也是该的。”
小兰堂?!
江芹骤然一愣,扶在窗沿的手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来,感觉手心都出冷汗了。
就是洛水码头塌房里,用女子脸皮当做原料制成香水的小兰堂吗?
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两下,像是想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咽下去。
许国大长公主府的荷花,是汴京城中养得最好的,连皇家林苑也比之不上。
遮天莲叶掩映着小石桥与玉阑干,四角飞檐的湖心亭仿佛是莲花丛中绽放开的花心。
“破军大人只是受了些轻伤,性命无碍,太子殿下不必过于担忧。大人命属下前来通禀您一声,马丹阳的弟子现在晏筹府上。一切已是入局之势。”
说话的中年男人是御史中丞崔辄,长须及胸,向来有美髯公的称号。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尚许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康国公吴明辅。
两人在亭中对弈,黑白两子,一起一落。
不远处站着公主府的四个随从,以及崔府的两个下人。
六个人,共十二只眼睛,在他们看来,崔大人和康国公正在亭子里无声地对弈着,两人嘴唇紧闭,根本不像在交谈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