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汴京大街人声鼎沸。
来往车轴辘辘不止,每一声都像从她头上碾过一样。
半柱香之前,岐王府两个亲兵提着浆糊桶,把王府侧边榜文牌上的旧告示一一揭下,贴满了内容一致的新告示。
现在,告示背面的浆糊已经风干了,墨香淡到几乎闻不到,干掉的宣纸出现凹凹凸凸的痕迹。江芹在榜前站了很久,眼神专注地盯在上头。
在她身后,不明所以,围拢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们越来越多。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自有一种默契,和她隔了几步距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静静地观察着年轻女子的一举一动。
“阿娘,这个姐姐在做什么?”
“嘘!”妇人赶紧冲孩子拼命使眼色。
再抬头,发现女子抬起手,正向榜上伸去。她这是要揭岐王府的榜?!
鸦雀无声的人群里赫然发出一阵吸气声。
听见声音的江芹猛地扭过头,当即吓了一跳。
这么些人哪来的?
顺着他们的视线,她发现,这些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上,面上的表情千奇百怪。每靠近告示一寸,他们的眼珠跟着瞪大一分。
滑稽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却也没空多想,毕竟正事要紧。
她回过身,手指压住告示一角,干了的告示很好揭,不费什么力气揭了大半,正要一口气揭完,一只老树根般枯燥的手突然扣住了她的胳膊。
“小丫头,岐王府的告示可不敢随便揭!”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江芹抬起脸,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酒肆外围观公主府车驾时,和她谈论吴越国的斗笠老汉。
“是您啊。”她说着,收回了手。
老汉松手一笑,眼角的沟壑更深明显。
“方才看着就觉得面熟,京城这么大,能在大街上再次遇见,小老儿和丫头你也算有缘份。既有缘分,不得不啰嗦一句。”
他看看王府门前的守卫士兵,压低斗笠,低声道:“你可得想清楚,赏金再丰厚,岐王府的告示也是揭不得的呀!”
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
“小姑娘你医术再高明,能高明过禁中太医吗?”
“瞧你头一遭进京吧?京城门道多,不比其他州府,这位王爷咱们小老百姓开罪不起啊!”
“要是有困难,大家伙给你凑些银钱回乡投靠亲友吧,别为了赏金把命搭上,这要掉脑袋的!”
一时间周围七嘴八舌,全在劝她放弃揭榜。
几只手伸到面前,有拿一吊钱的、有拎着一只鸡的、有塞几个馒头的。江芹感动坏了,京城老百姓们居然这么有爱心,表面冷静谢绝,实则心底那叫一个有苦难言。
对上丧心病狂的赵确及,她也不想啊!
奈何挨千刀的系统下派了这个任务,比起任务失败翘辫子,咬牙牙,硬着头皮也得上不是?何况她另有目的,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告示上写得很明白,除了丰厚的金银之外,想要什么,岐王必会满足。
前提是——治好岐王乳母的顽症。
众目睽睽之下,江芹就着刚才撕下的一角,刷啦一声,揭下了整张白纸黑字的告示。
“回公子,亭上几位是老爷请来为二小姐治病的仙师,少夫人命我等在此伺候他们用饭。”
晏府赏花亭外,晏弘晃晃悠悠地走近几步,宿醉未醒,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气,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左一右两个小厮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