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急报!那丹阳爱徒杀至山腰,情势不妙哇!”
“孩儿们莫慌,且容我黄莺山王会他一会!”
两句戏腔唱罢,接上一句中气十足的旁白:
“话分两头,黄莺妖洞群妖浮出,黄莺山王显出原身取来法宝,山腰脚下,宋延宋道长孤身一人,踩着尸山血海直逼妖洞,手中宝剑引天雷一道。当真世间不可无一,难得有二的神仙人物。有诗为证:莺山白骨人森寒,啖肉喋血沁杯盘,侠香仗剑万鬼哭,直取九霄斩龙王。”
“好!!”
“妙极妙极!”
“果然名师出高徒啊!”
……
台下看客无不鼓掌叫好,一时欢声雷动,几欲将凉棚顶掀了。
京城最热闹的东市瓦子勾栏,各类戏种能从天亮唱到天黑。平时最受欢迎的是《鸿门宴》与《夸父追日》,而今却变成了这出《黄莺伏妖记》。
人群中一双璧人抽身而去,融入热闹的街道,背后咿咿哇哇的唱作逐渐远去,被小贩的吆喝取而代之。
“幕舟,你这是何意?”傅紫荆掀开帷帽,一双清丽的美目将他望着,“那出戏便是你所说的办法?”
沈幕舟举手投足间外溢着潇洒气度,加之五官深邃,身材高挺,有异于本朝男子。与傅紫荆并排行走,俊男美女,任谁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街上行人接连侧目。
两人成了整条大街上众人目光的焦点所在。
相互作伴的几个天真少女窃窃私语,频望数十步之隔的沈幕舟,一直和他保持平行,其中两人拱了中间那个,那人立时脸颊绯红。
沈幕舟看了她们一眼,听见少女们低呼“他看过来了他看过了”,合拢折扇,冲街对面翩然一揖。
一副好皮相,斯文有礼犹如世外客,春闺梦中人走进现实,让情窦初开的妙龄女子如何不丢魂。
见他姿态可亲,周围的小贩跟着连声招呼,都希望这样俊俏的郎君驻足摊前,做个活招牌,招揽更多的客人。
白纱掩去冰冷的双眸,傅紫荆绕过碍事的人,加快脚步,将沈幕舟甩在身后。
她等着回应,而他,宁可理会几个素不相识的疯丫头。
为什么?
傅紫荆想不明白,为何他总是忽冷忽热,忽近忽远。而她偏偏贪恋,如同瘾君子,得到一溪渴望一海,永不厌足。
于她而言,那点温柔是万丈深渊顶上的一寸天光。
“紫荆师妹。”
沈幕舟追了上来,被傅紫荆绕过,他又追上,几次后干脆闪身挡住去路,掌心几缕紫光褪去,显露出一个牛皮制人偶。
傅紫荆抬眸,是适才皮影戏中的宋延,身形瘦长,横举长刀。
故事说得神乎其神,但民间艺人不曾见过太渊,因此将之做得不伦不类。
她看了一眼,不作声。
沈幕舟指尖一划,皮偶宋延一分为二,长刀带着手臂,一同被毫不留情地切割下来。
“想要杀他,须先找到克制太渊剑灵的法子,太渊一旦封印,联合你我之力,对付一个宋延绰绰有余。”他轻柔地托起她的手掌,仿佛捧壁擎珠,珍爱有加。
掌心一痒,傅紫荆凝视着那一截断缺,眼神渐渐柔和,却听见他话头调转,一针见血道:
“如你那般针锋相对,以卵击石,胜算又能有多少?一出戏若能引得河蚌相争,你我得利,何乐不为。转秋之后,司天监筑仙台将开启,届时京城汇集天下名门大派——”
“在你眼中,我也不自量力是吗?”
自尊受到践踏的傅紫荆贝齿紧咬,手心燃起一团青烟,瞬间将那一小块牛皮焚得连粉末也不剩。
衣袖拂过,带落沈幕舟掌中皮偶宋延,边角蓦然卷起,仿佛自燃一般烧了起来。
“我已派若玉师弟前往庐山路剑门,数日之内必将取回毒蛛涎。宋延的脑袋,我要定了。”
望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这次沈幕舟没有追上去,钉在原地,垂目望着在火焰吞噬下不断蜷缩的皮偶,扇骨敲打着手心,静静欣赏,直至皮偶烧成焦黑,这才缓缓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烈日当空。
九层八面的雁青塔耸峙在东市中心,琉璃绿瓦,层层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