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暗了下来。
黄昏静默,只有蝉鸣。
珍珠躺在江芹的床上,十指裹着涂满化腐生肌膏的纱布,喝过调配的汤药,刚刚睡稳。
言灵坐在一旁,轻慢地研磨下次更换所需的药粉。
天井圈出的四方天幕卷着紫金色的云层,华美而令人感伤。
一行燕雀飞过,江芹双手撑着栏杆,昂着头,看它们飞远,变成小小黑点。
忽然有感而发,觉得眼前锦绣朱门,有说不出的压抑。
感知到脚步声靠近,她晃荡着双腿,扭头一看,拍了拍身旁,向他发出邀请,“坐啊,聊聊。”
她面朝天井,坐在栏杆上,裙摆擦着台基,状似轻松,心情却称不上好。
片刻后,耳边衣袍轻擦,宋延竟真的纵身一跃,响应了她的邀约。
两人中间隔着一人距离。
她扭头,视线往下,看见几乎碰到地面,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嗤地笑出来。
阿备未归,言灵执意守着珍珠,慎思似乎心中有愧,自请去看着法阵。
空旷的院内一时只有他们。
“你都查到了什么?”江芹望着天,发出老练的感慨,“不会又不能和我说吧。”
送走晏府老管事,这回沿路沾染了暑气,蒸得宋延身上平日淡雅的梅香竟变得馥郁了几分。满眼金光映衬下,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暖的。
“我找到了王鄂在京的住所,但人已失踪一年有余,下落不明。”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江芹并不惊讶,反而惋惜。
《西海志》之精彩,除了跌宕的情节外,人与妖,不单有爱恨,更有家国道义。心中如没有一丝悱恻情怀,恐怕很难写成这样刚柔并济的故事吧。
爱屋及乌,使她对王鄂有了些许敬意。
当然,这样的想法不可取,不能被好感蒙蔽了眼睛,影响判断。但每次自省的同时,弄清真相的心情也更加迫切。
宋延提供的时间点恰好和杜氏的吻合。
撇去其他,单以常情判断,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一年多,只怕凶多吉少。
一阵没由来的晚风吹来,江芹停住晃荡的脚:“因为那场毒打?”
宋延:“这中间内有隐情。伤势虽重,王鄂并没死。”
“那晏夫人为何……”
“在那之后数月,她派人去过,从房主口中得知王鄂重伤不起,家中又来过远亲,办过丧事。便做贼心虚,认定王鄂殒命是因为她。”
“心中认为而已,嘴上不吧。”江芹突然严肃起来,“晏夫人话里话外把一切赖给了天命,我看她害怕的不是打死王鄂,而是因果报应,应在自己女儿身上。”
墙影树影淡墨一般投射在地上,夕阳于天际隐没,虚幻得像谁人未及没做完便草草谢幕的美梦。
“另有个关键所在。手头拮据的王鄂曾与房主拟过一张书契,先行纳了两年的房钱。”宋延道。
“什么时候的事?”
“重伤期间。”
江芹想了想:“穷还提前预付了两年房钱,这么说来,可以排除受辱寻死的可能性。而且他应该不会离开京城,……也对,等待参加下一次科举。”
说着说着,她又糊涂了,倒吸了口气:“王鄂如果没被打死,会去哪呢?刚刚说的远亲就是珍珠吧,那么丧事又是给谁办的?”
“碑上无名,亡者无从查证,应当不是王鄂。据我所知,丧事过后两月,书局送过一回答谢新稿的银钱,由房主代收,那时他应当还在京城中。晏家派去的人含糊草率,不曾深究,只将丧事同王鄂失踪一齐回报,晏夫人便以为丧事为王鄂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