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看见李纯仁正在拭剑,王鄂走近,提起士兵们为防死时身首异处,不能辨认,所以争着请孙阔为他们在胸膛前刺字,好作辨认。
其中一个叫王秀的笑言,若死了,弟兄们从残肢上认出他,别忘记将他名字报上,让朝廷的抚恤能送到他老娘手中。
李纯仁听了,手中一顿,问他刺字与否。王鄂摇头,反问李纯仁可要刺字……
声音骤然消失了,一道云雾缭绕的口子凭空出现在她眼前,在另一端,仿佛有双手正在奋力将之撕裂开来,周围的风声越来越大。
“李将军刚刚说了什么?”江芹高声问道。
宋延略微沉吟:“他说,‘一身骨血换太平,青史何妨无姓名’。”
江芹一愣,盯着掌心的那缕心魂,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动容。
一身骨血换太平,青史何妨无姓名……
王鄂是借着李纯仁之口,道出自己的心声吗?
如果《西海志》为儿女情长所写,那么《千秋策》便证明,在他心中,有的不止是小爱,更有家国情怀。
那个在城墙上,望着夜空,说着‘愿我大梁,山川永固’的儿郎,书中的李纯仁、孙阔、右先锋、刘宜孙、乃至于王鄂,皆是他所思所需的化身吧。
她捏了捏发酸的鼻尖,眼见那道出口越来越大。
周遭风声愈加尖厉,脚下的震颤幅度随之加深,一片混沌中,云里雾里,依稀看见裂口的对面,是一个造型奇特的木桩,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回,宋延死死地锁住她的手腕,将她护在怀中。
在裂口强大的吸力之下,两人的身影双双被光盾包覆着,咻地随之卷入那道光明的缺口。
一通天旋地转,头发乱七八糟地飞舞着,江芹拼命护住莲灯模样的心魂,好在“肉垫”十分尽责,两人一同跌出来的瞬间,宋延身形一转,自己背朝地下砰地一响。
而她只是安安稳稳地落在他的身上,什么事也没有。
她赶紧滚带爬地挣扎起来,直接上手,隔着衣裳,还是摸到一团隐约的湿热,暗叫不好,他左肩的箭伤八成是裂开了。
宋延撑着半坐起来,见她的手一直停在自己胸前,犹豫着该不该出言提醒。
“江姑娘。”身后出现一个久违的声音。
江芹料到是谁,一肚子的火烧得肠子都快熟了,闪电般抽回手,把头一扭:“六郎呢!把他叫出来!”
这气势,仿佛讨债。
陆田从没见过哪家女子有这么凶悍的一面,脑子空白了几秒。而此时,宋延见到屋内陈设,听见外头的蝉鸣,心知已然脱离玉壶世界,回到正值盛夏的京城。
恰好夕阳的光辉从敞开的窗扉满撒进来,窗下几片沾着水的落叶,躺得横七竖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