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廊上突然传来一声老木闷响,静默许久,又是一响,这一回声量较之先前更小。此人小心翼翼,有意放轻步伐,若不是楼梯几块老木实在老旧,多半不会闹出这两响来。
宋延听着微小声响渐远,客栈是简单的回字结构,因此他已经大致猜出此人行至何处停住脚步。
于是开门出去,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望着阖紧的门,提手,于门上绘上几笔,一道金光符箓随之飘移,贴合进两扇门中。
雪夜寂静。
大堂没有人气又不生火,冷得像个冰窟。
宋延熄去环佩灵光,右脚离开最后一块木梯,落地之时,目光忽地留意到,前方悬挂在墙面上的男童画像已不在原位。
掌柜的确万分珍视这幅画像,日日深夜不忘摘去带回房中,翌日清晨再挂出来。
这时,厨间传来窸窸窣窣细碎动静,忧似夜鼠在啃食食物。
微弱的烛火在轻轻晃动,承不住的烛油顺着蜡角滑落下来。
林子昂盘腿坐在墙角,袍上压着一个牛皮水囊,在昏黄烛光笼罩下,双手抓一块冷掉的贡饼,用牙撕下一角,曲指把饼向里嘴里推了推。
哪怕夜半偷食,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他饿得快要魂飞天外,不是他不想狼吞虎咽,实在是怕动静太大,吵醒客栈里的人。
细算起来,因“圣女诞辰,祭司忌口”这怪道理,他已经三日没吃过一顿正经饭,全靠饮水。
今日在山脚圣坛,他正在密道烤野鸡,眼看香喷喷的鸡肉快烤好了,油脂滋滋响,外头骤然人声鼎沸,四处都是信徒呼喊他的声音,几人快寻到道口。
无可奈何,他只好灭掉火堆,连吃个鸡腿的功夫都不给他啊!
哎,不提也罢。
信徒鼻子均不是摆设,几人绕着他嗅个不停,问他衣袍上的肉味哪里来的,他只好用“正在烧牛脂,预备炼丹砂”来掩饰。
傍晚那会,信徒们端着香来拜他,在他脚下摆了十几碟贡,能看不能吃。香烟缭绕,他木讷地坐在床上,满心想着今晨密道的烤鸡,心底哀叹连天。
生捱死捱,总算夜深人静,客栈里的人都睡下了。
现下里,他饿得浑身难受,委屈巴巴。
这种饿法,神佛金刚也撑不住啊!
何况他这个二祭司大人和大祭司一样,本就是假的,一没神功护体,二没辟谷天赋。再不吃些东西,不知能否捱到明日,有命无命见到丽娘。
一张又冷又硬大饼进肚,林子昂还不觉得饱,伸手又抓起一张,放到嘴边刚要撕啃,视线里平白多出一双乌皮靴。
林子昂怔住了,脑袋空空。
喉头滚了几下,隐约间察觉似乎有冷汗从发里冒出来,顺着后脑头皮向下流,凉津津的。
“二祭司大人,五谷浊物滋味如何?”
再一次听见宛如玉石轻撞的清朗男声,轻飘飘,冷冰冰,不带半分嘲讽。
林子昂还是一个激灵,没绷住,噗地从嘴里喷出几许饼屑。
回过神,盯着皮囊上他喷出的几小块浸过口津的饼,愣了几瞬,无地自容,耳脸通红,连忙用手去揽。
“实在失礼,实在失礼。”
林子昂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狼狈得像个人赃并获的小贼,唉声叹气,抬起头,对宋延道:“兄台别出声,若惊醒那些圣女教教众,知道我违背在圣女诞辰前忌口的教律,我这条性命,很快就要见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