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的湖光水色,千丈的青山碧岭都没入这片雷霆万均里。
她见过万夜的天雷劫,尝过它捎着如岩浆般的灼烫从头顶擦过时的惊惧,但那些都远不如眼前这片绵延数里的九天玄雷阵。
雷阵之内,二十三位修为都在五千年往上的,皆是六界当今赫赫有名的大妖依靠彼此着围在一起,每个人都使尽平身所有手段去抵挡密布在他们头顶上的那片接连不断,深至墨蓝的天雷。
丹墨璃赶到时,阵内只五位大妖还在苦苦支撑着,其他的都已倒下。
她被如柱般的惊雷被挡在阵外进不去。
许是因她从未沾染过血腥,许是近段时日内她耗尽心力的去化解池阵里的冤魂,总之她身上的功德突然间厚得可以发光。
也正是这一身功德护住了她不被天雷所伤。
可她明白这一切并非自己的功劳,它们应当是属于阵内的被一人,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妖尊们共同努力换来的。
只是,他们将所有的善意与功德都留给了自己。
为护住整个妖界的未来,为护住她不被牵连,他们连同绯月一起瞒着她,撇下她,去做了这件震惊六界的,自古从未有过的,妖界联手对人间的围杀。
丹墨璃咬破嘴唇,她绝不允许自己只能在阵外冷眼看着,望着里面尚存的五位前辈,她咬牙硬是取出了自己的妖丹,将那枚已修炼到能细细闪着紫金光芒的妖丹奋力甩入阵内,替他们挡下了之后一多半的九天玄雷。
雷声轰鸣响彻大地,每一道都粗如抱树的雷电如雨般降下,带着无尽的杀意,存着至死方休的狠辣,持续了一日一夜。
山野上,黑沉如墨的乌云层层盘绕,笼罩半空。
山野里,放眼望去尽是焦土一片,无半分生机。
一日一夜里,妖界损失了一十九名能震慑六界的妖尊,以及两名妖圣,其中一位已道法圆满,大有机遇能修成妖神,原是娇界的希望与骄傲,最后却是这般陨落了。
妖界经此一劫,损失惨重,本就是六界末席,如今更是威严大不如前。
丹墨璃取出乾坤袋里所有的法宝与丹药,指望着这些东西能将尚有一息的松云和穆氿救回。
“我的本魂已碎,你不要去费心了……”
松云气息奄奄,却面带微笑,他们都知道,即便此劫之后妖界将会元气大伤,但妖界的未来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而丹墨璃全然不听,只低头在一堆的东西里翻找着。
死死咬着嘴唇,她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心里反复默念着“要冷静,要冷静……”
她想救人,脑中却是一片茫然与空白,往常学的那些东西,眼下竟是一个字也回想不出来。一堆的法宝与灵药,此时却一无是处。
松云身旁,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盘坐着的穆氿神色复杂,即艳羡又期望的望着身形纤细,一向性子软弱好说话的丹墨璃。
生死一刻下,他才明白那些前辈们为什么会一致同意要将她从此事件里彻底摘出去。
因为……
她才是整个妖界未来的希望!
纵然数遍魔界与鬼界,最有希望能触碰到天道之意的,只怕唯有眼前这一位了。
即便那位有可能问鼎称神的妖圣,细想来竟也不如她。
因为相比这下,她正年富力壮,未来有可不量的机遇,况且还有招摇山做依靠。最重要的是,她自生来至今未沾染过半会血腥。于妖而言这是十分难得的。
至少他们这些当中,无一人敢起誓,从未犯过杀戒。
相比于他们已近日薄西山的年岁,正年少的她,才是妖界未来真正的希望。
“那日服下你给的琼华露后没多久,心有感念竟意外结出这粒种子,托你将它交于晚儿手中,也算是我留给她最后的一点念想。”
丹墨璃身形一震,肩膀低低颤抖了几下,才抬起头来,看着身影已近虚化的穆氿。
“……我可以帮上忙的……为什么……”
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
我没那么无用,我已经尽力去化解那些冤魂,我也想救池阵底下的那些妖灵……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能帮上忙……”穆氿抬起虚化的手,轻轻落在她脸颊上。
他想抹去那两行清泪,奈何,法力修为尽失,已无力再维持人形了。
“实际上,整个事件里你是出力最多的那个。是你最先发现了池阵的存在,是你找到了能破解池阵的办法,也是用你的通行玉令才能去化解那些冤魂……这数十年里,更是借由你,我们才能获得如此多的帮助。你并非没用,反而是大有用处。”
丹墨璃任泪倾落,然而她所做的一切终究也是徒劳,并未能救妖界于危难,直到最后,还不是要由他们不顾一切牺牲了自己,才能保下妖界。
“我一定能找到救回你们的办法……”
“别白费心力了,我们的妖丹已碎,妖魂已散,天道执意如此,你违抗不了。”松云拉住她的冰凉手,声音虚弱而轻颤。
自丹墨璃得了那枚通行玉令后,他每得空都要缠着她将玉令取出助自己修炼,再加上绯月所赠的医书与药材,和偶尔能尝两口的琼华露,是以他的修为虽不在穆氿之上,法力却比之深厚些。
此刻穆氿无力再维持人形,他却是勉力还能撑得久一点。
“为什么不能违抗?”她咬牙切齿的说道:“违背了又如何,不过就是……”
松云苍白无力的手捂在她嘴上,眼底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与……恳求。
他是前辈,是师长,是恩人,所以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居傲的,高冷的。
虽然也觊觎她手里的通行玉令,但他有自己的高傲所以从未想过抢夺,不然凭着自己对他的信任早就得手了。所以,他只会假装凶狠的胁迫她自己取出玉令,还言之凿凿说是在帮她找寻修炼的最佳方法。
他便有所需,也从未曾恳求过自己。
这是他们相识近两千年的,头一次。
“如今的你还很弱小,但往后必定有着不可估量的机遇和前途。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将前路的障碍都为你扫清了,此后你要自己争气。”
松云轻轻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仿佛用力大些他就会因此消散般,然后接着对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