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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冰心谁顾

夜风凉凉月色寒,似能透骨,正如此时夜枫目中冷光闪烁,眸中凉薄一片如同广寒宫清冷金桂的浮光。他胸中的怒意越来越盛,手上的劲儿越使越大,将白珊细白如葱的手腕捏出了紫色淤青,忿郁难平道:“若非不是你投怀送抱,怎会失身于他这个木鱼脑袋?”

白珊清眸扬起,手腕并不挣脱,脸色多了一份静谧,勉强一笑道:“你可记着我爹闭关修炼之前,我与他大吵了一架,来到洛带练功地方找你的时候。”

洛带,一个颇具诗意的名字,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曹魏时期七步成诗曹植《洛神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洛神。一个“带”字,更是引人入胜,营造摇曳飘逸、逶迤连绵的意境,与洛神凌波而来飘逸灵动的衣带相挂钩。其实,它乃无忧谷的一道瀑布名字,正是“银鞭三绝”被吊起的那道飞流直下蒙蒙水帘。由于垂空于悬崖峭壁,有七八丈宽,十来丈高,白水如练,奔流倾泻,激揣翻腾,宛如万马奔腾冲锋陷阵,被将神武安君选做练习登萍渡水轻功和强悍雄浑掌力的必用之所。

“那有怎样,当日我在瀑布练功,无暇顾及于你。再者,你与仲父发生了争执冲突,找我从中斡旋调和也是徒劳,毕竟你们父女的性格太像,都一样倔强好胜不肯服软。”夜枫脸色铁青,冷淡至极,语气中渗出丝丝倦意。

白珊凝望着他,眸中情意深深,却心知他不似晨烨对自己那般情真意切,徐徐吸一口气,黯然摇了摇头道:“我来找你,的确是让你为我在我爹面前斡旋,但不是为了调和,而是为了扭转他对我婚姻大事的抉择。”

“什么?仲父的心意是?”夜枫心有疑虑,却神色未变,气定神闲地问道。

白珊眼帘微垂,扫了一眼他静若寒潭的脸庞,淡淡一笑,伤怀而寂寥地道:“或许我爹执意要将我许配给晨烨是对的,他看我的眼色从未像你这般清冷让人发寒。那日我来洛带找你,你也是面色漠然,蕴有怒气,还未待我把话说完,就截语让我不要适性任情不从父命,你的心思只放在了我打扰你专注练功的不胜其烦之上,却对我为何心烦意乱和怅然若失全然不以为意。我不甘心,想让你陪我听我倾诉,一时气急折断了你的兵刃,你怒气冲冲留下一句‘好了,别唠叨了,我对你和你的事情,没有兴趣’,便拂袖而去,留在我耳畔的就只有瀑布声如雷鸣奔腾呼啸的咆哮,让我心下凉透,仿佛秋日寒霜凋塞草,还能指望什么?只能拾起被践碎了一地的矜持,落寞离开。”

夜枫眸色沉郁,轩一轩眉毛,眼角含有一缕不能原谅的笃定,摁住她手上的淤青,镇声道:“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你不忠于我,做出让人不齿、龌龊之事来的借口。”

白珊目光倏然一跳,仿佛抖缩的火苗,内心的悲愤与失望化作脸颊上盈盈于睫欲坠的泪花,她回想起当日在洛带如泣如诉的凄然在瀑布奔流倾泻的苍莽中听起来格外无助的境遇,珠玑四溅的水珠从四方呼天喊地扑在身来,如鞭挥落,尚有寒气,至今依旧感到瑟瑟齿冷,用力毅然抽回了被他紧紧抓牢的手腕,缓缓退开两步,微薄的唇角一勾,眸中晶亮道:“我不是专属于你的贡品,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需要刻意的理由和借口,你不能因为我对你情有独钟,就肆意践踏我的尊严。你可知,我常想,如果从前我不对你这般殷勤示好,委屈求全,放低身价,你会不会就不对我如此冷漠不上心。对于男人而言,是不是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就往往越不懂得珍惜,因为丧失了如同对权利和名望的征服欲。”

夜枫眉宇间透着淡淡的阴翳,不禁喉结鼓动,再次注目于眼前这个让自己冷落多年却又时不时念想的女子,她的美是那样灼灼其华,光彩耀人,印证了“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所言非虚,一旦入了男人的眼,就很难移开视野,让人不自觉地怦然心动,毕竟“食色性也”。他回答不了她的“如果”,也不愿意去细想,只是清晰地知道当下的自己,愀然不乐,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他人捷足先登给侵占了,心里一下落空了,充满了鄙视和恨意。

他的眼眶被怒火中烧,紧咬的牙齿咯吱作响,几乎要碎了一般,恨意道:“你的确不属于贡品,因为贡品是弥足珍贵的珍罕物儿,而你就是被人随意可以穿戴或抛弃的一件破衣裳,一双烂鞋子,廉价不值钱。”语气里除了厌恶便是冷漠,他刻意把“破衣裳”和“烂鞋子”的音调拔高,犹不解恨,又一把揽过她的肩,直逼她的眼色道:“纵使你妍姿艳质,今夜把身子骨给我,对我来说也并非软玉温香,而是浑身厌恶不已,因为它会弄脏了我的手,污了无忧谷的兰舟。”

白珊也是心性清高的性格,刚烈易碎易折,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她面有戚戚之色,眼波欲横未横仿佛被冰霜结住,带有愤懑之意道:“你把我捧于手心,又弃如蔽屐,是为了要把我摔着更高更重更惨吗?你对我可以冷漠无情,可以强势霸道,可以反复无常,而我就不能有情绪,不能有抵触,不能有反抗,甚至我连倾诉都是多余的。”说着,她不禁冷笑一声,眼底骤然闪过凛冽如冰的清醒,仿佛不置可否,心力疲乏哽咽道:“原来这么多年来我满心的期盼,终究到头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空付一场。”

夜枫眉眼触及到了她的黯然,并没有心生怜意,反而愈加不胜其烦,眸中尽是嫌弃的鄙夷,冷峭道:“你不是说我要做如同曹孟德一样的枭雄吗?你就应该知道他君临天下威震四海的霸气就在于‘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你背弃了我的意愿,做了不干不净的事情,还有什么可幽怨?”

月光朦胧,一片清光洒在接天连碧波间露下叶田田,莲花茎轻曳于湖面雾似轻纱的淙淙水间,看不清初发芙蓉的艳丽多姿,却更加彰显了夜色茫茫的静悄悄。

白珊倏然抬头,眸光黑沉,隐有荷塘月色顾盼生姿的光彩流动,她唇角轻扬,贝齿分明,含了一抹深浅得宜的笑意,嗔道:“我不是幽怨,而是庆幸,自己没有走错这最后一步,我不过一个‘如果’的试问,就让你如此大动干戈,弃我如草荐,重伤之词不堪入耳。可笑,这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爱情,还要期许我一个皇后的美好憧憬,不过是黄粱一梦,终须醒了!”说着,她心中无尽缠绵仿佛化作了流星一闪而过,眼角不禁湿润。

夜枫猝不及防,眉心曲折渐深,凝视她红肿容色的冷淡,才生了几许歉意和慌乱,眸中波光骇然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并没有和晨烨有过肌肤之亲?你戏弄了我?”

白珊仰视着明净的皎皎月光,沉吟片刻道:“不,我们有过,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龌龊。”说着,她的喉咙噎了一下,言语微微一滞,转身与夜枫对视了一眼,目光有一丝疑虑闪过,温声道:“我因为你的决绝而醉酒,他因为对我怜惜而照顾我。我不胜酒力处于迷离状态,全身火热,体气蒸薰,竟然在朦朦胧胧之中把他认错当作了你,我以为你回来找我了,你也开始担心我了,心里好生雀跃高兴,搂着他,一时躁动,趁着胃中翻涌把酒水吐了出来弄脏衣裳之际,也像今天这般与他袒露相见,桃李之年正是情欲冲动和旺盛的时候,我主动引诱了他,他原本有机会,也有理由成全自己的,但是他没有,他没有附和我情欲难遏之事,而是点了我任督二脉的昏穴,替我换下脏衣、盖好丝被,便悄然离开了。”

说着,她拢了拢身上苏绣睡莲轻罗纱衣,伫立舟头,垂下眼眸,轻叹一声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或许他就是一个木鱼脑袋,真是一个木鱼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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