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今日异常热闹,早些天秀女进京的传言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惊讶皇上终于开窍之余,免不了想凑热闹,一有风吹草动便竞相传告。
南衙禁军护卫,一辆辆缀满流苏穗子铃铛香袋的马车缓缓驶在主干道上,两侧站满了想要一睹芳容啧啧感叹的人。
三合楼二楼靠窗的包厢,赵远生饶有兴致的放下筷子走到栏杆旁,撩开遮阳的细竹帘往下看,啧啧两声,“今日怎么想着约我出来吃酒?看你多日未出来顽了,清清就没说想你?”
里面坐着的顾长云浅浅抿了口三春雪,漫不经心顺着往外瞥了一眼,“她若想我,自会派人来与我说。”
赵远生目光在外面的马车上来回打量着,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笑道,“长云啊长云,你还不了解清清的性子?只你去了漱玉馆她才会说想你,但凡你出了漱玉馆的门,她便就缄口不言了,”啧一声,“怕给你添麻烦。”
顾长云稍稍勾了勾嘴角,一仰首将杯中酒咽尽了。
赵远生还在探头瞧外面,没看清他脸上神色,继续调笑道,“怎么?被你金屋藏娇的小妖精迷了眼?什么人竟是把我们芳名在外的漱玉馆馆主都比下去了。”
顾长云没听一个字脸色就沉下去一分,缓缓放下酒杯,目光沉沉盯着他的背影,只语气自然,“哦?金屋藏娇?”
车队驶过,众人看了一回热闹了一回也就渐渐散了,赵远生收回目光,回到桌前坐下,“听外面人传的,明平侯金屋藏娇,引得十日不上朝。”
顾长云脸色恢复如常,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慢条斯理道,“我十日未上朝了?还真是闲人,替我数着日子。”
赵远生神色一瞬间僵硬,讪讪笑了几声,“可不是吗,真是闲的。”
见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样子,赵远生也就止了话头,不住的偷瞟他脸上,心中痒痒的不行,实在是想刨根问底,天知道他当日听到顾长云金屋藏娇的传言有多震惊和不可置信,恨不得马上去到明平侯府亲自看上一看问个明白,只他自觉同顾长云不似往日那般亲近,只得咬咬牙忍了,只多让人去打听询问,现在顾长云约他出来,当真是个好时机。
真想知道顾长云看上的女子,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
这京都中肯定不只他一人想知道,萧丞,皇上,都暗地让人盯着呢。
顾长云抬眼瞥他一眼,眉头紧锁神色复杂,眸中有挣扎之色。
正当他心不在焉吃菜,琢磨着怎么再重新起个话头引到这上面的时候,顾长云悠悠开了口。
嗤笑两声,“果然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藏着掖着还是让你们知道了。”
赵远生一听有戏,眼都亮了,连忙喝口茶清清口,试探问,“还真有这么号人啊?”
“有,怎么没有,”顾长云漫不经心拉长声,想起他们唤云奕为小妖精,暗暗念了一遍,没撑住笑出来,“可不是小妖精么。”
赵远生掩饰的喝了口水,也装作随意道,“哪儿遇见的,我听外面那些人说,还真以为是假的。”
在哪遇见的?顾长云当真认真回想了下,沉吟道,“漱玉馆罢……第一面应当是在漱玉馆。”
忽而想起云奕先前说过,同他的初次见面是多年前李家遭劫的时候,可他却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这不应该,他自小博览群书,靠的就是一目十行过眼不忘的脑力,往日遇见个谁定然会有个模糊的印象,加上当时正好李家遭劫的事件,那个剑拔弩张的时间点,他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前朝四十六年廿月十二,他确实南下,是因父亲托他去琉球为一位故友传书信,亲点他带人前往,顺手救下一小姑娘……当真不记得。
赵远生一愣,“在漱玉馆见着的?这怎么和我听说的不大一样呢……”
顾长云心中莫名起了一阵躁意,“到底是个怎么传法?听谁说的?”
赵远生听出他语气不大好,也知道任谁被外面这样那样的说道会心烦,只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道听途说,真说不准是从哪传出来的,支支吾吾道,“就那样传的呗……我真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
顾长云拧眉,真的只是那日同乘一辆马车被人看去了?怎么就有点说不过去。
灵光一闪,想起那日去野郊见先生,曾向他提起过府中来了个人。
只一瞬间想起,也足以让顾长云脑中一片空白了,顿时呼吸一滞,五脏六腑密密麻麻的痛起来,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敢深想。
先生是他最后一个长辈了。
等缓过这阵,顾长云心中不禁自嘲想太多,怎么能想到先生哪里去,先不说先生一直居与山上,不愿随意下山,更别说是入京都说这些闲言碎语了,先生一心向着他,是最疼他教他的长辈。
顾长云浅浅舒出一口气,脸色渐缓,“罢了罢了,谁知道能被嘴碎的传成什么样。”
赵远生只觉得压在肩上的什么东西突然没了,松一口气,为活泛气氛,连忙举筷催促道,“快,长云,这道八宝珍鸭味正好,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长云笑笑,提筷夹了一筷子鸭肉,“三合楼的菜自然是好的。”
暂且揭过,赵远生心不在焉,什么东西吃进嘴里都是味同嚼蜡,只拼命回想顾长云同漱玉馆哪位姑娘有了这般的交情,那楼清清能不知道?能让顾长云把人给带到明平侯府藏着?
顾长云慢悠悠的饮酒用菜,不经意瞥一眼外面,目光一凝。
赵远生有一搭没一搭的扯些其他的,最后想起来范家的女儿也说要来京都,不禁问道,“你那个范家的表妹是不是也要来京都?”
顾长云想了一下,“嗯,差不多也快到了。”
赵远生纳闷,“是叫范灵均罢,经年未见了,怎么突然要来京都。”
难不成也是来当秀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