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回来还是晚了,顾长云院里的灯已经熄了,云奕的偏院也是,只能将扛回来的人扔给云一关起来,自己连忙往小院赶。
隔着几杆翠竹有光亮,隐约能瞧见院门斜斜倚着一人,肩上披着件明显宽大的外衫。
白清实一手轻轻摇着蒲扇,含笑望着他向自己跑来,瞧见他额上的细汗,嗔怪道,“跑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开门,出着汗,仔细夜风一吹着了凉。”
陆沉皱眉,抬手赶走一直围在他身侧伺机咬上一口的蚊虫,“进屋去,外面蚊子多。”
白清实眸光轻轻扫过他怀中微微凸起的地方,直白地伸手去摸,一双灵动的眸子从下往上看他,“揣的什么?”
陆沉喉结滚动,“花的种子,给你的。”
白清实拿出来一个纸包,有些惊讶地看他。
陆沉一边推着他的肩膀往里,一边道,“前些日子你看的那本全是花花草草的书,有一页被你特意折了。”
白清实了然,唇边漾起浅笑,“是耧斗菜,名字不好听,开花绝美,我也是新奇,所以便留了折痕,”他环视院子,喃喃道,“得辟出来一方小花圃,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陆沉宽慰道,“我明日便将花圃收拾出来,种子多,养不活就换个法子养。”
白清实一怔,继而轻快笑起来,“你说的是。”
柴房门口,云十三打个哈欠,捻去眼角泪花,抱着佩刀蹲在地上发呆。
一枚小石子轻轻滚到脚边,他一个激灵抬头,云七拎着个蒲包过来,看了眼柴房里昏迷不醒的人,将蒲包塞到他怀里又无声去了。
闻着味道像是豆沙糕,云十三吸了吸鼻子,想问她云一怎么单独拎他出来看人,又想问云十一他们都哪去了,但云七走得飞快,完全不给他问话的机会。
他便只能蔫蔫地往嘴里塞一块糕点,继续发呆。
不多时,他吃完一块糕点,循了骨子里刻着的本能往一个方向看去,逮着一只墙头上趴着的小奶猫,尾巴尖轻轻一摆,可怜兮兮地喵呜一声。
云十三直直盯了它许久,才发现它是下不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去的。
王管家说侯爷给云奕养了只猫,应该就是这只了,怎么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它两个主人……云十三慢吞吞地移过去,一猫一人在夜色下无声对视。
大约是看出底下这人眼中的嫌弃和纳闷,三花颇有气势地伸出只爪子往下捞了一下,差点把自己晃下来。
云十三看它吓得浑身发抖,软毛都炸了起来,撇了撇嘴,怕以后云奕知道了追着他揍,认命地伸手过去,挨了轻轻一挠。
对他来说自然是不痛不痒的,但云十三毕竟是个年纪小的,坏心眼地将它背上的软毛揉乱才将它放到地上。
三花一张猫脸透着茫然无措,愣了有一会儿才抬头看看他,又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
这下不会挨揍了,云十三松了口气,重新蹲到柴房门口。
三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喵呜着朝他走去,绕着他走了几圈,脑袋顶开他的胳膊,自来熟地踩着他的大腿窜进怀里趴下不动了。
又暖又软乎的一团压在腿上,这感觉十分新奇,云十三瞅了它半晌,随它爱怎么躺怎么躺了。
想起来云奕。
云奕的病像是好了,又开始不见人影起来,他掰着手指头数,已经好长时间没和她说过句话了,江湖中人聚人散,意想不到他竟在明平侯府见着了云奕,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
但云奕和侯爷忙的好像是一件事,暗卫总是敏感的,不说风声鹤唳,也觉得危险渐近。
他心里莫名有些难过,望望月亮,觉得此时云十一应该陪在自己身边。
清晨,公鸡刚刚打鸣顾长云就醒了,窗外才有些光亮。
今儿是惠举一事结案的日子,所谓凶手终于缉拿归案,悬在大理寺头上的巨石终于能落下了。
顾长云精神得很,他虽不甘赵贯祺在此事后将他再次远远踢开,收回大理寺卿的符印,然而接下来忙碌其他事情,他突然释怀,不愿将多余的精力分在自己同自己怄气且无关紧要的事上。
连翘端来温水的时候惊讶他已经起了,忙伺候着梳洗,碧云端来粥点,顾长云草草用了几口便搁下,往前院去,正遇见陆沉沿着小路过来。
两人点头示意,顾长云道,“一会咱们先去一趟裴文虎哪儿,喊醒他过来缉拿犯人,赶紧把人送大理寺去。”
陆沉应声,去后面准备马车。
于是,裴文虎尚在梦中,被外面咣当作响的拍门声惊醒,恍恍惚惚觉得此时此景有些熟悉。
他睡眼惺忪开门,伸出个脑袋,眼前只杵着三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脸上表情顿时有些扭曲。
包子也会敲门?包子成精了?
裴文虎大为震惊,刚睡醒还迟钝着的脑子没转过来,便看见那三个大包子挪开,露出顾长云若有所思的俊脸。
“你这模样,怎么跟见了鬼似的?”顾长云把包子递给他,“快些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杀害惠举的凶手逮着了。”
裴文虎揉了把脸,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罢……”
顾长云皮笑肉不笑,“罚你半月俸禄。”
裴文虎浑身一抖,吓得不轻,惊呼,“手下留情!我俸禄本就不多!”
对着他那张娃娃脸跟欺负小孩一样,顾长云哼了一声,“人就关在我府上,你待会过去把人带大理寺去,交给沈麟。”
裴文虎小鸡啄米点头,“好好好,我马上就过去,把凶手交给沈麟。”
顾长云满意颔首,转身上了马车去皇宫。
在宫门口遇见了赵远生,一副哈欠连天还强撑着等他的做派,顾长云同他打了招呼,他精神了些,凑过来神秘兮兮说听见了个有趣的流言蜚语。
顾长云没什么兴致,“既然是流言蜚语,也没什么可信可听的必要,一群闲人无风起浪罢了。”
赵远生的脸上分明写着这次不一样,正要压低声音细说,余光一瞥旁边萧何光缓缓走来,忙噤了声,转到顾长云另一边去。
顾长云若无其事跨过门槛,“我过了今儿就又清闲了,凶手一交上去,咱们还去茶楼听说书的。”
赵远生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好奇道,“那个什么惠举的案子能结了?”
顾长云漫不经心道,“沈麟说的,应该今天就能结。”
什么跟什么啊,上一句还是笃定的语气,下一句就多了个应该,赵远生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做出来兴奋的样子,“那可真好,我出去顽都没人搭伙,没劲的很。”
顾长云心中冷笑,随口敷衍几句。
昨日他还跟一群纨绔子弟去花街听曲儿,诓鬼呢。
萧何光将两人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眸光微沉。
竟然诡异地有少许期待,他倒要看看,顾长云连着那个沈麟琢磨了那么长时间,能有什么好手段。
依旧是浑水摸鱼地打瞌睡,这事不能由顾长云报上去,还是得等沈麟和大理寺那边,按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