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贯祺今日格外沉默,底下的人虽依旧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莫名觉得殿中寒气甚重,惹得几个平日里常常斗嘴互相反驳的言官都少了五分废话。
顾长云咂摸出来一丝不对,漫不经心地想不知道什么事又触了这人的霉头。
殿外,福善德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抓着小臂,低着头,眼里是迟迟压不下去的惊恐。
明平侯府,小侍匆忙又井井有序地各自做事,赏钱落到每人手里,虽不知道为何却都心照不宣地觉得和云姑娘有关系。
裴文虎被人一路领到后院柴房门口,云十三眼下挂了淡淡的乌青,正给怀里的三花顺毛。
他一身深色的侍卫服饰,配有长刀,因一夜没睡而不自觉绷着脸,远远望去整个人很冷。
铁汉柔情,裴文虎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这词,羡慕地多看两眼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感慨这下颚可真清晰,骨相好看。
少不了再次郁闷自己的娃娃脸。
他还未进来云十三就听见了脚步,猜测这该是侯爷说的来接里面人去大理寺的,等了几息见他停在门口,不解地望过去。
云十三眉眼间多了几分烦躁,裴文虎被他这一眼看的心惊,连忙过去磕磕巴巴说明来意。
好家伙,侯爷府里连侍卫都那么都气势。
云十三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说话,只淡淡嗯了一声,打开门指了指里面还没醒的那人,抱着三花站到一边。
裴文虎眨了眨眼,十分上道地将人拖出来扛到肩上,刚想扭头给这个侍卫大哥打个招呼,却发现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墙外,云十三双眸发亮地看着同样眼下乌黑的云十一,小声道,“你昨晚上哪去了?”
“侯爷吩咐的事,”云十一将卖回来的热馅饼给他,诧异问,“哪来的猫?”
“云奕的,刚抱回来没两天,”一听是顾长云吩咐的,云十三没再追问,摸了摸已经睡醒的三花,将它轻轻放到地上。
云十一活动了下肩背,道,“我先回去睡一觉了,熬几天夜了。”
云十三最后扭头看了一眼轻巧沿着小路跑走的三花,跟上他,“等等我,我也没事了,回去补觉。”
三花一路沿着气味逛游回了顾长云的院子,没人,跳上石桌坐一会儿,听见旁边有声音,马上朝着墙那边喵呜直叫。
偏院静了一瞬,紧接着云奕出现在院门口,确定顾长云不在,走过去捞起它团在怀里往前面饭厅走。
阿驿又在喂他那两只兔子,云奕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诚恳问道,“天下所有的兔子都那么能吃吗?”
阿驿存着同样的问题,老实摇了摇头。
一旁的来喜憋笑道,“小少爷养的什么都能吃,姑娘之前送他的鱼,一个瓷盆已经装不下了,换了好几个荷花缸。”
阿驿红了红脸,嘟囔道,“少爷说能吃是福。”
来喜但笑不语。
云奕担心的看了看怀里还算轻盈的三花,点点它的额头,叫它小心一点不要逮着什么就猛吃。
三花好奇地瞪大眼看地上那两团白色,蠢蠢欲动。
连翘过来唤她用饭,云奕便将三花递给了她,让她帮忙准备些东西给小猫吃。
阿驿拎着他装兔子的篮子颠颠跟着去了。
刚一进门,云奕就看见桌上一碗黝黑黝黑的汤药,云三面无表情站在一旁。
这日子得什么时候是个头,云奕硬着头皮坐下,眼不见心不烦的要端起碗一饮而尽。
云三连忙按住她的胳膊,面上闪过一瞬惊慌无奈,“饭后喝的。”
云奕皱眉,“那你先把它拿远些,闻着能苦死人。”
云三别过脸轻轻呸了三声,这还是之前跟她学的,“青天白日的,别乱说话。”
云奕哭笑不得。
片刻后,王管家过来说三合楼送了一筐芋头过来。
云奕刚喝完药,接过云三递来的芝麻糖往嘴里填了两块,疑问,“芋头?”
王管家点头应了,笑呵呵道,“新鲜着呢,刚从地里挖出来,是早熟的那一种。”
好端端的,是晏子初突发了善心?云奕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觉得还是柳才平让人送过来这个可能比较靠谱。
她低头略一思索,“正好,能做些酥黄独尝尝鲜。”
王管家眼前一亮,“这个好吃,还能配着黄酒,我这就让人去把香榧子拿出来。”
云奕点头道一句劳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三合楼一趟。
她还没走近就看见晏子初在二楼栏杆内站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轻笑的,实在是瘆人。
进门,柜台上摆着一盘蒸好的芋头,还有一小碟细糖,月杏儿和晏箜两人正在剥芋头蘸糖吃,见她进来,月杏儿连忙朝她招手唤她过去吃芋头,空气中飘着甜丝丝的香味。
云奕走过去的当儿,她已经飞快地剥好了一个,蘸了蘸细糖递给她。
云奕接过咬了一口,愉悦地点点头说好吃,往楼梯那边去,“我上去看看晏子初是不是失心疯了。”
什么失心疯?月杏儿咬着晏箜递来的芋头,好奇且小心翼翼地探身往楼上看。
晏子初听见声音一侧身,没躲过她蹭过来的脏手,无奈让她拽着自己的袖子乱捻一气。
云奕随口问道,“发什么癔症呢?搁底下就看见你变脸。”
晏子初正低头打量自己的袖口,没好气道,“你才发癔症。”
云奕无所谓,“你往明平侯府送芋头干啥?”
“柳叔让的,”晏子初白她一眼,正色道,“阿骨颜昨晚夜探皇城去了,被晏剡撞见了,我猜他是替如苏柴兰给赵贯祺送东西。”
闻言,云奕一瞬时脑中百转千回,“顾长云知道这事吗?”
晏子初缓缓摇头,“这你得问他。”
云奕脸色不好看,没说话了。
两人相对无言,心里各自都想着一个可能被牵扯进去的人。
这事可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