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闻言一惊,掀了褥子起身:“那可不能由着你爹,我唯一的孙儿哪儿能被这么折腾。”杜鹃赶紧伺候人更衣,墨蓝撒花的夹袄雍容华贵。
曲径通幽,九转回廊,抬步间便到二房所居院落。这是一进极规整的房舍,飞檐走兽,雕栏朱颜。中间园子里有一方端石砌成的小池,水已被墨染作浓黑,旁边一树梅花,取的是元代王冕诗里的意境。
老夫人教人在园子止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亲自去问问。”她苍颜如雪,却仪容大方,腰背无一点佝偻,行止之间自有端方。
碧凝望着雕栏上吉祥的纹饰,悬着一颗心。舒敏来回地踱着步子,一刻也停不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待木门开启,老夫人出来,却见人神色凝重。
“祖母,怎么样?”舒敏一刻也等不得了,挽着老夫人问道。
“这是件大事,我没有立场给舒易求情。”老夫人摇了摇头,“错了就是错了,不重罚长不了记性。”
“可是老夫人,这么冷的天儿,舒易怕是禁不住。”碧凝一想到祠堂中的幽冷,便不由担忧。
“你们给他带些吃食被褥吧,就说是我的意思。”老夫人向前步去,摆了摆手,“我自己回去,你们不必送了。”
奉园家祠,香火长燃。老夫人的名号果然管用,外头看守的小厮犹豫半晌还是允了。碧凝推开门时,乔舒易一袭竹色长衫,跪在祖宗牌位之前,腰背挺直。她将怀中毛毯搁到一旁。
“忘带茶水了,我回去取。”乔舒敏才放下手中食篮便又转身出了门。
碧凝站在舒易背脊后,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碧凝,我现在心里很舒坦。”舒易的嗓音因干咳而有些暗哑,“我终于按着自己的心意一回,什么都没有做错。”
“听说今早海关署的人来了,你是不是……”碧凝想到乔望褚的愤怒与老夫人的无奈,舒易如今的处境想必很不好。
“你知道吗?”乔舒易不顾膝下疼痛,僵直着身体勾起笑意,“当我看着一箱箱烟土被皆尽倾倒海里,虽是一伙闹事之徒,那一刻却什么都不想管了。”
碧凝见过舒易很多种笑容,总是干净疏朗。这一次却似乎与以往并不相同,那眉眼的笑意中有一种隐隐的力量,教她移不开眼。
昨夜,正是月圆。有什么在脑海中倏忽闪过,烟土、海关、十五……这一切紧紧相连。
倾倒烟土的究竟是何人?碧凝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
乔舒易的话语里更透露出另一层信息,他的确对烟土之事知情。只是碍于某种迫力,即便他心有不满,亦不敢有明面上的较量。而昨夜,恰逢一个契机。
那么这种迫力,来自哪里呢?檀香萦绕,佛果高奉,她的心里并未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