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黑布条裹住双眼,车子七弯八拐地不知道究竟到了哪里。
车轮压过路面,停在一座僻静宅子面前。月洞门过,浮香袭面。
替姚碧凝摘下布条的那双手纤细莹润,水葱般的指甲涂了一层艳艳的蔻丹。空气里弥漫的自不单单是脂粉的味道,反而因博山炉中诡秘香气的细密,使得女子身上的香粉味减灭了几分。
姚碧凝不自觉抬起衣袖遮在眼前,渐渐适应光亮。这间屋子的陈设是熟悉的,她上一次便是来到此处。
“姚小姐,喝杯茶水,七爷片刻便到。”红绮弯身沏了一盏碧螺春,嗓音娇媚似水。
“不知如何称呼?”姚碧凝随其入座,捧起茶水,却是半滴未尝。
“我不过是七爷府上的侍婢,看起来比你大不得几岁,唤我红绮便是。”红绮含情一笑,翠翘微晃,端的是风韵天成,“姚小姐放宽心,这茶干干净净。”
碧凝见她这样说,也不忸怩,端起那胭脂红的杯盏:“七爷府上用度非同一般。”
“上下打点起来左不过为个舒心,能入姚小姐的眼,是红绮的福分了。”绯色罗裙金丝绣,红绮掩面而笑,“仔细一瞧,姚小姐眉目真似七爷画里人。”
“红绮,你今日话多了。”一道略显沧桑的嗓音随着翠漆木门的开启朗朗传来。
碧凝循声而顾,来人锦衣贵态,腰佩碧玉,正是七爷。
红绮敛了笑意,柔柔地应着:“见着姚小姐一时高兴,却是没了分寸,红绮告退。”
一尊掐丝镶玉博山炉,满室香雾。方才开启的门里进来一缕风。珠帘相撞,声声入耳。
“姚小姐,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七爷掀袍入座,神情莫辨。
碧凝从他的话里捕捉到“终于‘’二字,心中石火忽明。原来那日的诡谲情形,竟是源自于此!
她从兰双衣箱上发现的那段紫色衣绸,并非是凶手来不及清理,而是故意为之。他们就是要让她猜测到可能的真相,或者说,那一日顺子真正呈上的礼物——即是这桩血案。
“碧凝愚钝,竟不知七爷早有暗示。”她说得淡然,一双眼里俱是冷意。
七爷叹了口气,把玩着桌案上一座象牙雕:“也不仅是为了提醒你,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不能心慈手软。这怪不得我,那丫头留不得。”
“可这本与她无关。”碧凝虽知其中因由,却仍不免生寒。
“无关?这样的时局,这样的倾覆,谁能不相干?”七爷搁下牙雕,“罢了,不说她。我叫你来,不是没有缘故。”
“七爷所谓何事?”碧凝从他容长的脸上,看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哀伤。
这种哀伤,并不是那么浓郁,里面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丝解脱的愉悦感,但这并不妨碍哀伤的深刻。
七爷良久未语,他转了转左手上一枚旧扳指,沉声道:“北边来信,你母亲病得很重。”
“她,要见我么?”碧凝试着启唇,却暗哑无音,好几次才发出声。
七爷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移转到飘散的香雾上,弯弯柔柔地散开来,如同经年流转的岁月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