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凝不明白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难道是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吗?但是看到陆笵眼周的黯色,她还是没有开口打扰。
这一阵子,陆笵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营地里。姚碧凝想起那日清晨,陆笵戛然而止的话语。他说少年的闯入只是一个意外,那么突然间加强的戒备自然不是为了这个意外而准备的。
在这个硝烟四起的时局,北平这样的地方,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只是姚碧凝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金戈铁马与自己近在咫尺。
营地里送来的晚餐是两碗肉丝面,青菜叶子作为点缀。陆笵吃面的速度很快,但银箸与餐盘没有碰出一丁点声响,姿态十分优雅。陆氏的家教显然十分严苛,这种习惯已经深入骨髓。
“陆先生,最近会保持太平吗?”姚碧凝用餐巾拭过嘴角,启唇问道。
“原本不会这么快,不过既然有人对现状不满意,就不必要维持了。”陆笵略一停顿,接着说,“沈四后日会送药品来,你可以和他一起回城里。”
碧凝听到陆笵重提前话,看来何嫂的事情算是过去,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之后一段时间,我分不出空余的精力,有任何事情,都先保全自己。”陆笵站起身来,重新戴上白色的丝质手套,走到门边,“他们会一直守在院子里,直到沈四来接你。”
“陆先生,你等等。”姚碧凝叫住陆笵,转身从抽屉中拿出一枚小巧的平安符递给他,霁蓝缎面垂着金黄穗子。
这是她和知玉一起带到寺中祈过福的平安符,她原本不信神佛,但信念有时是必要的。裁缝李如今安好,她希望能够将这份信念延续下去。
陆笵接过平安符,抚了抚流苏穗子,勾唇一笑:“我没有向你提前透露过什么,小楼里也似乎没有布料。”
“就算是借花献佛,也是一份心意。”姚碧凝面上一赧,看向陆笵的眼眸,“一切顺利。”
“我以为你会说一路平安。”陆笵将平安符收进衣袋,嗓音清浅,和着门外雨水滴落的淅沥。
“你会平安的。”姚碧凝喃喃低语,一袭戎装的挺拔背影已经没入雨幕之中,天色就要暗下去了。
姚碧凝隔着客厅的拱形玻璃窗向外望去,葱茏的草木和院墙阻隔了她的视线,只有汽车发动的声音消失在黄昏的尽头。
沈君南来到小楼的时间,并不是陆笵所说的那一日,整整延迟了两天。
那些用以等待的光阴,姚碧凝几乎是在坐立不安中度过的。战事一起,她就再也没有陆笵的消息,小楼的卫官寸步不离地守在院子里,这里宛如一座孤岛。所幸,这座孤岛并没有受到任何侵袭。
当一个人陷入这样的隔绝之中,心中所有古怪的念头都在刹那间涌出来。它们代表着埋藏在深处的恐惧,一旦借着某个契机攻破心防,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姚碧凝努力克制着这种恐慌,并且去纠正它们。她试图说服自己,沈君南的迟至只是因为路上耽搁了时间。
但是当沈君南面色凝重地出现在小楼中时,没有印证她心中任何一个灰色念头,说出的缘由却令她更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