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转动,筷箸叠在青花瓷圆碟上,牡丹云纹被分隔成两段。姚秉怀没有急着起身,他拿过棉质的竹青色手帕拭了拭嘴角,终于将目光移转开来。
“你想好了?”姚秉怀沉声开口。
碧凝点了点头:“是的。我总不可能一直逃避,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去。何况既然是流言蜚语,就并不能因为我的态度而转变。倘使去有去的编排,那么不去自也有不去的敷衍。”
“虽然镇守府送了衣裳来,可我终究不愿意你去淌这趟浑水。”姚秉怀轻叹一声,这件衣裳之中其中何止一场聚会邀约。荔园那场接风宴,原本明里暗里处处都是玄机。
姚碧凝自有自己的考量。
她对于陆行云的了解并不算多,几乎可以说只有很表层的印象。从北平陆家仅有的那一次相逢,她就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这是一个与自己气场毫不相符的男人。七爷已经将视线瞄准了之砚,又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对如何辖制乃至迫使她顺从有了万全的主意。
远在千里之外北平的母亲,近在咫尺的亲人,都是他们用以达成目的的筹码,偏偏还要以一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去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杜撰成她必须接受的宿命。
可是,究竟什么才是一个人的宿命?
“父亲,我愿意去。”她的眼神清澈而笃定。
姚秉怀将帕子搁在茶几上,站起身来:“去试试镇守府送来的衣服吧。”
碧凝下楼的时候,正见英儿瞧着矮柜上一只黄花梨木的方匣子出神。方匣子贴着洒金的笺纸,流畅的笔墨书就“霓裳”二字。小姑娘两条乌黑发亮的辫子垂在脑后,静静地一动不动。
碧凝趿着小羊皮拖鞋走到矮柜旁边时,大约阴影遮挡了光线,英儿才回过神来,匆忙间道了声:“小姐,这是镇守府让送来给您的。”
“哦,想不想一起瞧瞧?”碧凝看见英儿眸子里闪烁着的无边的好奇,开口提议道。
英儿显然没有料到碧凝会这样说,愣了愣神,又忙不迭点头:“好呀好呀。”
末了,却又摇头垂首:“不好,这是轮晓薇姐做的,我不能随意乱了规矩。”
碧凝有些哭笑不得,原本压在心里的愁绪也瞬然消散到幕后,见她仍盯着方匣子出神,闲聊道:“英儿,以前你没有见着洋装店的盒子么?”
“唔……见过,也没有见过。”英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出来的话却模棱两可。
“那是见过还是没有见过呢?”晓薇端了牛奶递给碧凝,正巧听到英儿的回答,忍不住问。
英儿的目光从匣子上收回,解释道:“从前我在家时,常见村里人和父亲做这样的匣子,说是有人收了,会装上好看的铜锁搭,刻上花纹,贴上字号,来装昂贵的首饰和衣裳。”
“你喜欢这个匣子么?”碧凝从英儿叙述时的容光里足以窥见答案,但依旧问她。
英儿诚实地点了点头:“我喜欢。以前只能想一想,现在见着了,果然是很好看的。”
“我只要里头的衣裳,匣子也没有什么用处,这样吧,你好好照顾之砚,这匣子留着当你的奖励。”碧凝端起玻璃杯,奶白色的痕迹浅浅地印在唇边。
英儿自然雀跃,说是一定尽心,抑制不住的笑意延伸到上扬的嘴角。
碧凝看着她的背影,仿佛言语之间,她已然拥有一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