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岸边,望着湖水出神,任晚风吹动衣袖。
越十九的纸鸢挂在树上了,只能气鼓鼓地退出比赛。
“哎,小师叔,你怎么突然长了颗痣呀,跟观音娘娘似的,好看!”
许辞偏头看他,眉心朱砂痣随着她的笑容越发鲜活,似宣纸上作画最后落下的一笔,深刻得动人。
她不在意地摸了摸,随口道:“师父说等过段时日就会消失的。”
越十九不敢质疑师叔祖,换了个话题:“等入了夜,我给你捉萤火虫,能亮好几日呢!”
昆仑回月峰。
一群小姑娘围成一圈,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许宝儿,你除了哭还有别的招数吗?”
“连躲闪都不会,蠢人一个!”
一个年纪稍长的小姑娘笑着说:“你们何必如此苛责,人家自有尊上照拂,就算一辈子都是个废物也不怕的。”
中间的空地上,一柄小木剑被人挑落在一侧,宝儿抱着被鞭子抽到的手臂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没事的,要是小姐在,一定可以把她们全部打趴下。
“你们才是废物!”
软鞭毫不留情打在她手背上,立刻就渗出了血。
面容姣好的小姑娘握着鞭子,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今天就叫你长个教训,再敢和尊上告状我就彻底废了你。”
一群人拍手叫好。
这个许宝儿资质奇差,到现在还不会引气入体,偏生尊上因她是故人之女处处看顾,着实可恨。
前两日她们戏弄她,她竟敢背地里告诉尊上,害她们被关了禁闭,现在才放出来。
“好了,月容你身份尊贵,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当。听说沈小郡主晚些时候会随尊上去衡阳峰讲经,我们去看看吧。”
说话的正是最先嘲讽宝儿废物的那个小姑娘,名叫顾漱玉,其父不过是个小宗门的长老而已。
但她最会看人眼色,靠着谄媚奉承在一群世家小姐面前如鱼得水。
苏月容将鞭子缠回腰间,神色不虞,“她沈云熙可是金枝玉叶,我才懒得去看她摆架子。寻芳峰主找我有事,你们去吧。”
众人心知肚明,寻芳峰主是要私下教授她,谁叫人家是九极宗的宗主女儿呢。
顾漱玉眼神艳羡,同苏月容又闲聊了几句便随其他人一道离开了。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宝儿一个人。
她擦干眼泪,捡起木剑,慢慢沿小路返回自己住的院子。
小姐救过她的命,她虽然没读过书却也晓得要知恩图报,她现在吃穿不愁,也是托了小姐的福。
她甘愿忘记过去,做小姐的影子。
夏夜月色明朗,星子铺成一条银河,凉风习习,躺在草地上极为惬意。
几位师兄在一边打闹,俞南赢了许辞的宝石,便都缠着他让他请吃酒席。少年不识愁滋味,正是好时候。
俞北和越十九果真捉了许多萤火虫,装在轻纱糊的灯笼里,越十九伸手拉许辞起来看,“小师叔,喜欢吗?”
许辞自然是喜欢的,她笑意盈盈地同他们道谢,提着灯笼转圈,裙裾层层漾开,漂亮得惊人,就连星光也要逊色一分。
越十九看呆了,被俞北拍了拍头才缓过神来。
“大师兄,小师叔还是笑起来好些,我总觉着,她不笑的时候很像师叔祖,让人觉得冷。”
“傻小子,你知道什么。”
看过星星后,俞南难得大方请大家吃酒,越十九孩子心性,吵着要去夜市,俞北瞧着时候尚早,也就随他去了,只嘱咐俞南和师弟们注意时辰。
夜市那叫一个热闹,长街上挂满了灯笼,会喷火杂耍的卖艺人引得围观人群声声叫好,卖糖蜜糕、灌藕、鲜果、冰碗的摊贩众多,甭管客人买不买,都可以挑几块尝尝。
姑娘们喜欢的细画绢扇,花样别致的手绢啊应有应用,更别说孩子见了就走不动道的冰糖葫芦,皮影戏……
刚到夜市一会儿,许辞双手就拿满了吃的。
竹签子串起来在炭火上烤的肉火候正好,一口下去好吃不腻,唇齿留香。
再舀一勺淋了蜜浆的碎冰,甜到人心里去。
“要我说,长生大道没什么意思,哪有人间烟火来得妙。”
俞北怕她走丢,牵着她的衣角,笑道:“你这话要是让师叔祖知晓了,该说你道心不诚了。”
他们在熙攘的人群里走着,头顶是长夜灯火,身侧是红尘四合。
许辞嘴里含着碎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破不立嘛。”
越十九看见了皮影戏的摊子,人潮拥挤,他拉着许辞和俞北使劲往前凑。
“哎呀!怎么不讲齐天大圣呢!偏生讲什么书生妖精,没意思。”
许辞被俞北护在怀里,踮脚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趣味,转头看见有人吆喝卖冰糖葫芦,她赶紧拽着俞北衣袖喊道:“俞北,糖葫芦!”
眼看那人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他们还没从摊子上挤出来,越十九被挤出一身汗,嚷嚷道:“别踩我脚啊!”
卫昭一锭金子买了三串糖葫芦,从容不迫地走过来,递给他们。
“师叔祖!”
卫昭从俞北手里接过许辞,淡淡道:“看个星星看到夜市里来了?”
许辞心虚地笑笑,没敢接话。俞北和越十九二人跟在身后,面面相觑。
卫昭容貌太过出挑,不一会儿就有姑娘朝他扔手帕。
许辞正咬着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芦,看他眉眼冷下来,连忙道:“师父,吃一口吗?很好吃的。”
卫昭轻睨了她一眼,堂堂魔尊怎么会吃这种东西。
越十九紧张地握着俞北的手,生怕卫昭发怒。
许辞眸中水光莹莹,轻声道:“师父不喜吗?我只是想把喜欢的东西都分给师父。”
又来,小姑娘心思重,总一步步试探他底线。
烦死了。
卫昭低头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啧,小姑娘尽爱吃这些小玩意儿,他冷冷道:“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