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反而想着等自己身体好了，就可以多干点活，不用像现在这样，几乎整天都在家里，帮不上什么忙，只要能活到小儿子五六岁的时候，自己就谢天谢地了。五六岁的小孩子，什么都懂了，不再需要大人特意去照顾他。

回到家后，在晚饭的时候，李山郑重其事地跟孩子们说清楚巧珍的病情，然后下了一个死规定，以后巧珍都不允许下田里帮忙干活，只能在家里做一些家务活，所有繁重的工都不能让巧珍干，几个孩子都要多分担着农活和家务活不能让巧珍太过于劳累，只有这样他们的母亲才能活下来，孩子们都听话地点头应允。这段时间，他们也亲眼目睹了母亲的病，很虚弱疲惫，他们也真心地希望母亲可以快点好起来，陪着他们长长久久。

坚持服药了几年，巧珍不仅跳过了鬼门关，身体还一天比一天精神，李山正想带着巧珍一起去答谢那位老中医，殊不知，到了那个村落，才得知，老中医已经不在人世了，村里的人说，他都已经是过百岁的人了，去的时候很安详。

李山拿着老中医留下来的药方，继续坚持每隔十天就到镇上给巧珍买中药。那些干瘪的丝藤，黑色的粉末，黑色的切片，什么形状都有。卖药的伙计用手一抓，一上杆秤，然后把他们均分倒在十张黄色的牛皮纸上，多种药材搅合在一起，发出阵阵浓烈的异味。伙计双手麻利地把纸折起来，包住药材，再用一段麻绳捆绑结实，一下子，十包方方正正的药包就整整齐齐地堆放在柜台上了。李山付了钱，轻轻地把它们放进背上的竹兜里，急匆匆地跨出了药店的门槛。

浓烈的药味从那摇晃着的竹兜里飘逸了出来，路上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似乎都已经熟悉了这股难闻的气味。

当这些药味在乡间的小路飘散的时候，一条壮硕的黄狗犬吠着从远处飞奔而来。

它奔跑的四爪把干燥的泥沙扒拉了个底朝天，卷了一层层灰黄的烟雾。这阵烟雾很快就围绕着李山的身边。

李山笑呵呵地低头跟着大黄狗转了一圈，说了一句：“走，大黄，回家去。”

大黄狗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叫喊，听话地走在身后，摇摆尾巴，屁颠屁颠在后面跟着。

李山回到家里，太阳已经准备贴近了地面，剩下最后红色的辉光，照亮了这座简陋而又狭小的小瓦房。

此时，巧珍正提着一桶猪食倒进木槽里，四娃在厨房里面烧火做饭，二娃三娃在田里劳作，还没有回来，五娃挑着水桶，正在给地里的菜浇水，六娃在屋外的空地里照看着刚刚学会说话的弟弟。大娃蹲坐在屋后，捧着书本，借着昏黄的光线温习功课，准备考试。

晚上，孩子们都睡着了。

李山拿起了自己做的卷烟坐在门槛上，抬头看着那轮明亮的银月，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欣赏这美丽的月色，还是倾听着虫鸣的起伏声，只见他节奏缓慢地吐起一团团白色的烟雾，这白色的烟雾被微风一吹，散得四处都是。他的背后，是狭小的客厅，餐桌早已被抬到了院子里，地上铺着草席，孩子们把头朝内，脚朝外，并排地睡在一起，把小小地客厅挤得满满当当地。

巧珍点了一盏煤油灯，她终于空闲了下来，准备给孩子们缝补一下那些已经不知道缝补过多少回的衣物。

全家人的衣服，没有一块布料是完整的，而这似乎是一种时代的潮流，大家的衣服，只要是下地干活的衣服都带着补丁的。而那些年龄较小的孩子，在夏天里，还经常是光着身子，四处跑窜，被晒得黝黑的肌肤，粘上一层一层的泥沙，再被鼻涕黏抹在脸上很容易都化成一只只大花猫，往往只露出那黑骨碌的眼珠和那不太整齐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