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之屿》（五）
张凡等人到达时是下午三点，酒吧还没有营业，他叫了好半天的门才有人出来。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颓废男人打着哈欠把张凡一行人引到了吧台处。
“你是酒吧的老板李瑞？”张凡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问道。
“是，警官，有什么事吗？”他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浓烈的尼古丁味混杂着腐臭的酒味从他嘴里飘了出来。
“这个人你见过吗？”小王递上季小娅的照片。
李瑞扫了一眼，动作一顿，复而不屑地嗤了声道:“见过。这姑娘几天前来酒吧买醉，没付钱就想溜，被我逮了个正着。她说她没钱，敢情这是来吃霸王餐了，我一生气，就给她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这样就放过她了，没打人？”张凡盯着他道。
“没有没有，我们怎么能打人呢？看她那样子就是个学生……”李瑞抽了抽鼻子，目光有些闪烁。
张凡把照片往吧台上狠狠一拍道:“自己做的事，自己却不记得？监控录像可是都替你记下来了！”
“哎，警官，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您几位难道就是因为这点小事跑一趟？”
张凡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些破事自有人管，听清楚，我们现在调查的是有关于这个孩子的一起刑事案件，如果这里面有你的事，你最好现在就说出来！”
听到“刑事案件”四个字，李瑞的脸色立刻变了变，也顾不得烟头掉在地上连忙摆手道:“是我看她长得蛮清秀的，就让保安抓住她，既然她没钱，那就陪哥几个喝酒吧！谁知道她左右闪躲，撞倒了好几把椅子，还把自己弄伤了。我们真的没把她怎么样啊！”
“这孩子在你这里时有什么异常？”
“她……她好像情绪很低落，就自己坐在那闷头喝酒。后来啊，有人看她可怜帮他付了账，否则我肯定要找去她家了，这消费了将近一千呢。”酒吧老板又点了一支烟，揉了揉鼻子后又重重地吸了一口，像是要把自己的忐忑全部付诸在烟雾中。
“谁帮她买了单？”
“是一位客人，不过之前没见过。”
张凡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后对小王说:“先带他去把当晚酒吧内的监控拷下来。”
他又走远了几步后才接通电话道:“说。”
“张队，有新发现。季小娅当晚从酒吧里出来后，就跑进了旁边的胡同里。紧接着，一个男人也从酒吧里跑了出来，向她的方向追了过去。但东湖酒吧旁是一大片老城区，有不少待拆迁的楼，所以整片区域都没有监控。”
“把那个男人的照片发给我，找人把他带回队里。另外，增派人手，扩大搜查范围，把老城区周边当晚的监控全都查一遍，确认季小娅到底离没离开这片区域。”
“好。”
挂了电话后，张凡走进屋里问道:“好了吗？”
“好了好了。”李瑞拔下U盘递给他，身体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李老板，你很冷吗？”张凡瞥了他一眼道。
“哈，是有点冷……”李瑞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你看看，当晚买单的是这个人吗？”张凡点开刚传过来的图片，递到酒吧老板面前问道。
“对对，就是他。”
走出酒吧后，张凡回头又看了一眼东湖酒吧的牌子，转身对小王道:“回头通知一下缉毒队那边，他们又有活干了。”
“这货，瘾君子啊！”小王暗中指了指后面道。
“瘾还不小呢，没看见刚才都快挺不住了么！”张凡冷笑道。
“本来是查个失踪案，却糊里糊涂地被警察盯上了，算这个李瑞倒霉。”小王哈哈一笑道。
《流放之屿》（六）
“警官，你们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去跟踪一个学生呢？”审讯室内，一个身穿的西装中年男人神态自若道。
“罗先生，监控显示你可是一路追着季小娅走出酒吧，又进了旁边的胡同。”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罗羽喝了口水淡淡道。
“也罢，那咱们就从头开始回忆那天晚上的事吧。”张凡耸了耸肩道，“你和季小娅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替她买单？”张凡正色道。
“那孩子当时被酒吧老板他们几个人围着，要给她灌酒，她还受了伤，我难道不应该救她吗？”罗羽看了一眼张凡，继续说道，“酒吧老板拿了钱后就走了，我把她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叫服务生拿了些冰块给她敷，又给她点了一杯醒酒茶。过了一会，她缓过来神，对我说谢谢，我就和她聊了起来，她告诉我她叫季小娅。我看这孩子里面穿着校服，应该是学生，就问他怎么自己来酒吧。她说自己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感觉怎么学都学不好，心里很压抑，我就劝了劝她。”
“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好像是和一篇作文有关，她不愿意多说，我也没有追问。其实那个女孩特别像创业初期的我，有笔买卖没谈成，公司面临着破产的危险，我也是来酒吧买醉。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些大小坎坷，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帮她解决眼前这件小事，也能给她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啊。”
“后来呢？”
“后来她跟我聊了很多，说他母亲总是逼她学习，让她一定要出人头地，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对她说，面对压力哭是没用的，要想办法解决，就给她讲了些我创业的故事。再后来，公司这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让她自己坐一会，然后走去包房的走廊那边接。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我四处找她，看见她正要走出酒吧，连书包都没拿，我就冲过去拉住她，谁知道她一把甩开了我，慌慌张张地就跑开了。”
张凡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去接电话大概多久？”
“大约半个小时吧。”
“你追着她跑进胡同后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胡同里也没有灯光，那孩子在前面踉踉跄跄地跑，我怕她出事就在后面追，转过了几条胡同我就跟丢了，我喊了几声，没人答应。实在没办法，我迷路了，就开了导航走出去，正好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叫了一辆车就回公司了。”
“还记得你是在哪里叫的车吗？”
罗羽想了想后道:“光明路附近，大概九点多。”
张凡递给小王一个眼神，小王会意，立刻在电脑上核实起来。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格外清晰。张凡摩挲着下巴，脑子里将季小娅失踪前的行踪整理了一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静默了半晌，男人又主动开口道:“警官，那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凡摇摇头，顿了顿道:“她失踪了。”
“什么？那天晚上……”罗羽面露惊愕道。
“你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是我的错……我要是不接电话，再劝一劝她，可能她就……”罗羽闭上眼道。
“其实你不必自责，罗先生。”
“张队，核实了。”小王在张凡耳边悄声道。
张凡点点头，走到罗羽面前道:“你可以走了，如果之后有需要，我们还会找你了解情况的。”
罗羽站起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配合的。”
他走到门口，忽又站定，转过头来道:“其实那天晚上那孩子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
“她问我，这世间到底有没有平行世界。我想了想，说，也许有吧。她又说，但她相信有一个平行世界，在那里有另外一个她在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没有同学的嘲讽、没有母亲的逼迫，她和她最好的朋友一起做着喜欢的事情。就这样，地久天长。”
《流放之屿》（七）
第二天一早，张凡便带了几队人搜查东湖酒吧后面的一片老城区。由于没有监控探头，警方要在方圆三公里的范围内逐栋楼排查，任务量非常巨大。
临近中午，张凡陆续接到各队的反馈。
“张队，我们把这片的空楼都搜了一遍，一点痕迹也没有。”
“这边还有几户人家，我们挨个询问，他们说都没见过季小娅。”
“真是邪门，一个大活人钻进去就不见了。”小王搓了搓脸道。
“技侦组那边有发现吗？”张凡问道。
“目前还没有。”
“张队你看。”有警员叫了他一声，把手指向胡同前方一个灰色的身影。
张凡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警员所指的方向，只见那人头戴着一顶与衣服极其不搭调的蓝色帽子，他似乎感受到了灼热的注视，抬头向这边看来。两下目光交接，那人怔了两秒，猛地将手中的烧鸡扔飞，转身就跑。
“站住！”张凡等人拔腿便追，“你们俩这边，你们走那边，小王跟我。”
初冬的路面上刚刚结了一层薄冰，那人跑得飞快，还借助冰面游刃有余地玩起了“漂移”。他不停地把路旁的垃圾桶、笤帚杆、编织筐放倒，试图给身后的警察制造障碍。两个警员被他扬了一脸灰，迷了眼睛被甩在了后面。张凡和小王继续紧追不舍，三人呼出的白气在胡同里连成一长串，如同一条正在翻腾的入云龙。
一个转弯处，眼见那人跑进了一条死胡同。他回头看了看向这边逼近的张凡，忽然转身助跑了几步，登上墙头翻了过去。张凡骂了句脏话，后退了几步，同样助跑翻了过去。只见那人正倒在墙根下，一边“哎呦”地叫着，一边揉着脚踝，张凡这才松了口气。
“这家伙是真能跑啊！”小王气喘吁吁道。
“你小子行啊，老手了吧！”张凡弯下腰，捡起递上的帽子道，“不过这是别人的帽子，你戴着可真不好看！”
众人这才看清，那人的脸黑黢黢的，仿佛刚从煤窑里逃出来般，头发脏乱得像一团麻，隐隐地散发着臭味，而在他灰色的衣服内，套的正是季小娅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
“我又没犯事，抓我干什么？”流浪汉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没做亏心事，那你跑什么？”
“你们那么多人一起盯着我看，我害怕，不跑还能站在原地挨打啊？”
“我问你，这衣服和帽子哪来的？”张凡指着他的校服道。
“我捡的，怎么，不行啊？”他连忙护紧了衣服。
“在哪捡的？”
“就是酒吧后面胡同的垃圾桶里。”
酒吧？张凡顿时警觉起来。
“其他东西呢？”
“没、没有，就一套衣服和一个帽子。”流浪汉低下了头。
“看你最近的生活不错，还吃着烧鸡？”张凡意有所指道。
“这套衣服的主人现在涉及到一起刑事案件。”小王配合道，“也好，那你就跟我们回局里吧。”说着，他拿出手铐就要给流浪汉戴上。
“我不去！不去！”他连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退到了墙角。
“如果你把事情说清楚，那自然就没有事了。”张凡叉腰道。
“我……还有这个，当时就放在这校服兜里。”流浪汉努了努嘴，磨蹭了好半天才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钱包。
张凡接过钱包打量了一番，材质摸上去像是皮质的，左下角还有一个GUCCI的暗标。
“你拿到钱包时，里面都有什么？”张凡又问道。
“只有钱，大概两千多。”
“没有卡或者身份证之类的吗？”
流浪汉摇了摇头。
这肯定不是季小娅的东西，那会是谁的呢？张凡想到了罗羽，以罗羽的身份，有个这样的钱包是件很正常的事。会不会是季小娅当晚偷了罗羽的钱包，然后匆匆逃离呢？可如果是这样，她应该在罗羽去接电话时就离开，怎么会又过了那么久才想着离开，还被罗羽撞见了呢？而且，她最后还把钱包落在了裤兜里。
另外，季小娅为什么要把校服脱下来扔掉？这也是令张凡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