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紫檀案桌上摆着三尺高青绿铜鼎,左边是金彝右设琉璃盒,洪立棣面色难堪端坐主位之上,地上两溜楠木交椅正坐着洪清昇为首的客人。
“贤侄金口一张便要五百两白银,这着实为难人了些。”洪立棣不得不委婉推辞道。
“二伯若是这般就没意思。”洪清昇侧身观摩旁边梅花式洋漆几上文王鼎,啧啧赞叹半晌才又说:“小侄走时族老曾叮嘱过,这次除去募捐白银之事,还让我向二伯讨要几样东西,好似是哪里的地契与铺子。”
说起此事洪立棣这心里就泛恶心,当年他被族中排挤分房后走投无路,也只有嫡弟洪立洵曾悄悄塞过几张地契。
他当时心有无尽怨怼,经此事后遂变为执念,竟就凭着这股意气与六两私房,借这几张地契兴家立业,其中所经历苦楚尽不能言。所幸这几块地不辜负洪立棣如此付出,近些年逐渐成为极挣钱的营生。他也以此为资本,逐渐把手伸进其他生意中,这才坐稳这皇都富商的宝座。
直到前年这事不知怎就捅到族老那里,闹成一场风波。洪立棣费力守住这几张地契,没有被族中强势收回去。
洪清昇见二伯面色越加难堪,甚是崩出些阴毒的狠意,便连忙回转道:“小侄当时便觉得不妥,这本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全靠二伯拼搏出日进斗金的局面。若就算是要收回,也该只需还回当年价值便可,怎能如此咄咄逼人呢?”
听到洪清昇语气放软,洪立棣也就顺坡下驴的随口夸赞两句:“贤侄竟有如此胸怀,当真乃后辈楷模也!”
“二伯打拼家业也不容易,贤侄又何苦轻易毁人前程。”此话虽似顺着话答,却轻蔑的鞭打着洪立棣男儿脊梁:“只要立家的根基尚在,这钱没有自然再赚就是。”
好个轻飘飘的再赚就是,洪立棣听到此话心头顿怒,连忙转头咳嗽掩饰。
眼看此时正是攻心之际,却见洪清莹忽然不顾礼数窜进屋来,带进阵幽香的暗风:“哥哥救命!妹妹竟能被人羞辱至斯。”
如此被她无意间破坏了谈话节奏,又见洪立棣已恢复神色,洪清昇罕见对胞妹冷下脸,不顾场合的斥责道:“你身为闺阁贵女,竟如此不成体统!”
“洪清荣说我们全家都是乞丐,只等着二房啃完骨头的肉渣滓活呢!”洪清莹被斥责后倒真觉委屈,只见她眼中蓄泪鼻尖微红,倒显得比方才更真情实感。
“二伯,这又是何意!原来我堂堂侯府在你眼中,也不过是肮脏卑贱的乞儿?”洪清昇早就憋着几丝真火,若这次胞妹送来的东风都借不上,他可就真白活如此年岁。
“荣姐儿平日最乖顺娇弱,这定然是有何误会。”如今年幼者趾高气昂,年长者卑微求和,他洪立棣这张老皮算是丢尽。
“伯伯意思是我污蔑你家女儿?”洪清莹情绪激动而落泪,倒真有梨花带雨的怜人之姿:“我堂堂侯府嫡女做派光明,怎能两次受此奇耻大辱!”
洪清昇更是愤而起身,周围同辈越七嘴八舌劝慰着,却更让他暴跳如雷:“小侄事事替二伯周全考虑,五百两钱银如此推拒暂且不提,竟还放纵骨肉羞辱莹姐儿品格。我们小辈到底做错何事?能让二伯满家如眼中钉般仇视憎恶。”
“未曾想区区几两银钱,就让二伯你如此翻脸不认,当真让我们这些小辈看着寒心。”
“昇哥儿的事,我们倒还能理解些。可莹姐儿无缘无故被人侮辱,这倒能看出二房的真正态度。”众人七嘴八舌的看似在劝慰,可句句都在指责洪立棣。洪清莹于旁边哭得惨惨戚戚,倒使向来安静的书房如炸开锅般吵闹。
“贤侄所需五百两,我允了。”洪立棣双眉紧锁满脸不耐,声音虽不洪亮,却镇得住在场所有嘈杂。
洪清昇扭曲涨红的脸颊顿时绽放出笑意,变脸之快让胞妹洪清莹都些许不适:“二伯心胸之豁达,着实值得小侄学习。”
“贤侄这调整心境之神速,也着实让我自觉形秽。”洪立棣身板笔挺,漠然沉声道。
“荣姐儿年岁尚小,拌嘴斗架时说些气话,想来也在情理之中。莹妹妹比她痴长多年,不应计较这些小事的。”洪清昇被如此挖苦也没生气,几句嘲讽便能换五百两白银,搁谁身上都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