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骄傲自大,盲目冲动,被几行字一清二楚地展示着。那时候的自己,不但不领情,还怪对方多管闲事。
哎,真是轻狂!
言暮不禁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若以后能见到写信之人,她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
一轮明月共照人,照她言暮一人,亦照着高高在上的权贵之人,也照着站在幕后看着一出出戏的人。曾经帮助她的人,她会铭记于心,作恶于天下的人,她会挥剑而对!
思及至此,言暮深深叹了一口气,将包袱收拾好,明日一早启程!
“叩叩叩!”一阵沉稳的敲门声之门外响起,不用问,言暮也知道来者何人。
“阿川叔!请进!”
言暮微笑看着梅川推门而进,初时一见,她便觉此人高大威猛有着武将的气度,果不其然,他不但是名曾经威震大恒的武将,还是只能于史书上惊鸿一瞥的前人。
梅川凝视着言暮,小娃娃半月前发烧,好了之后就到处找矩尺量自己高了没有,谁知一量,才高了一颗黄豆之长。
还在长大着呢!
言暮好奇地盯着梅川,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和一个小瓶,对着她说道:“今夜我说的话,你要牢记……”
梅川一字一句地交代着,言暮静静的听着。其实梅川知道,即便不嘱咐,小娃娃也不会把他的话给忘了,小娃娃天资聪颖,习武得天独厚,且行事谨慎。出门在外,必然会遇恶人,面难事,但他相信小娃娃,对付任何人任何事皆可游刃有余。
临行嘱托,是因为他自己有心事未了!不能圆,亦无憾。
能圆,便算是放下罢了……
——
临近年关,盛京城处处置办年货,好一派热闹,但这热闹怎么也传不到大理寺的牢房里来。
狱卒走在前,一道一道门地开着,毛方走在后,昏暗的烛火里映着他的脸庞,岁月的沧桑漫上了他的丹凤眼角。
徐徐走到牢房尽头,其中过了三个大铁门,每个铁门间隔一段,里面按犯人犯罪程度划分牢房。新帝登基,天下大赦,本来就冷清的牢狱中,唯独一位梅岐静静地,毫无生气地,关押于最深处。
毛方看着满身血痕的梅岐,手脚皆被铁链拴住,那位曾经守卫在恒帝身边,高大坚实得让自己眼红的梅岐,如今好似一头丧家犬般,失去了一切的尊严,失去了一切的高位,却依然端坐得堂堂正正,将一切都置身事外!
毛方不禁笑了笑,但眼中一丝笑意也没有,甚至为这个自己多年的对手,感到一丝,就那么一丝的,悲哀!
“皇上已经下令,再不说出来,十日之后,梅氏诛九族!”
不带一丝情感,身穿着一身藏蓝锦袍的毛方,直直地站在衣衫褴褛的梅岐身前,俯视着闭目养神的他。
毛方的话,好似完全不能勾起梅岐的一丝反应,只见对方呼吸如常,或许是他早就知道了这样的后果吧!
“你的妻儿,关押在刑部狱中”
突然,一声冷漠的语调,深深地刺入梅岐那百折不挠的心中,妻儿昔日的笑脸,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脑海中涌现。
这些日子,无论如何折磨拷问,他都能咬牙忍下去,但是一想到妻儿受难,他摧心剖肝,当年信誓旦旦地向天发誓,会让他们生活顺遂,会教导孩儿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现在,怕是做不成了!
但是他不能像肖公公那样,一死了之,他的身后肩负着五万羽林军,肩负着整个大恒的未来!他不会自尽,亦不会逃狱,他就是在等,等应晖来杀他!
毛方紧紧地盯着梅岐颤抖的睫毛,他知道,他在压抑着内心巨大的悲痛!
半饷,梅岐沙哑得如同吞炭般的嗓音,在空旷的牢狱中,幽幽地响起:
“那又如何?”
毛方深深地闭起了双眼,梅岐终是不肯承认应晖,这家伙,可能多年之后,会得个忠烈的名号吧!
但自己不一样,他宁愿背负千古骂名,也要过好这一生,也要站在大恒文武百官的巅峰,也要俯视整个大恒!
哪怕,就只是一瞬!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一轮月光照在这苍白的牢狱内,映出了两位曾经豪情壮志,保家卫国的武将身上。
只是,挥别了年少的宏图壮志,他们走上了两条不一样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