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里十二点，陆北秦从酒场上回来，声控灯在他进卧室的那一刻亮起，他看见自己的床上睡了一个人，很不规整的睡姿，曲着身抱着被子的一角。
他眉头微皱，走到程允菲的面前，伸出手推了推她：“喂，到你自己房间去睡。”
程允菲翻了个身，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
陆北秦身上的酒味很大，他自己闻了有些不舒服，于是他跟程允菲下了最后的通牒：“我先去洗澡，要是我出来之前你还没走我就把你踢下床！”
睡着的程允菲哪里听得见这些，所以等陆北秦出来的时候，她睡得正浓。
这时的程允菲睡姿已经规整了很多，左手臂乖巧地放在耳边，脑袋微微侧着，卧室里的灯光温馨而柔和，映得她整张脸都温柔可爱。
陆北秦抬眼看了看钟表，已经快要一点钟，算了，今晚先让她在这儿睡吧，陆北秦闷闷地去窗边拉好窗帘，然后去穿上裤子，要不是她在，他可是习惯裸睡的。
陆北秦有个早会，所以他一早便起来了，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程允菲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好吵，小点声……”
陆北秦没好气地笑了笑：“喂！”
这句话声音不小，程允菲终于在蒙蒙亮中睁开眼，刚一睁眼就显得人很精神，眼珠漆黑而明亮，她看见正在穿衬衣的陆北秦一粒一粒地系扣子。
“早。”程允菲主动跟他打招呼，声音里还带着刚刚醒来的慵懒，就像动物的小爪子，挠得人心尖儿痒。
但是陆北秦似乎并不买账，“你不准备跟我解释点什么吗？”
程允菲眨眨眼，一脸无辜：“昨天你爸八九点了来给浩浩拿书，让他知道咱们分房睡有点不好。”
“那他走了你再回去呗。”
程允菲吐了吐舌头：“我不小心睡着了，我马上走，马上走。”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身下床。
“不用了，你继续睡吧，我得走了。”陆北秦也不知道自己一开口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竟然也会爱惜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吗？
窗边的白色蕾丝帘幔安静地垂挂，偶有鸟鸣声传来，还没等陆北秦穿好衣服，程允菲便急急地开口道：“那我帮你做饭吧。”
“不用了，我到外面吃。”
“那我帮你系领带。”程允菲动作利落地拿起了他放在床上的领带，然后穿拖鞋下床。
“干吗，这么献殷勤。”陆北秦眉头一蹙，摸不着她的套路。
“我就是觉得你人挺好的，工作也挺辛苦的。”陆北秦听了程允菲的这个回答忍俊不禁，这个女人说话就像个小孩似的直来直往，不懂得思前想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了竟然还有点感动。
他细细打量着程允菲，刚起床的她未施粉黛，头发有一点小凌乱。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为他系领带的时候不得不努力地踮起脚尖，他们离得很近，她温热的气息迎了他满怀。
幸好她系领带的动作还算娴熟，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忍得住。
程允菲，他的新婚小妻子，她的出现，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2
陆北秦出门的时候院子里的雾气很重，植物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新鲜，看着这些格外鲜亮的红和绿，他突然就想到了程允菲。
那个女人，整个人丰盛而狡黠，仿若雾气凝结，非得给这个世间留下点什么痕迹。
还记得她带着儿子第一次来找他的情景，真是平淡生活之下永远都有你不可测量的“惊喜”。
那天傍晚像往常一样，明明已经下班了，但陆北秦仍然在公司里加班，而程允菲就这样带着一个小男孩出现在了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里。
前台的电话打到了陆北秦的办公室，说有个自称是他女朋友的人带着他们的孩子来了。
“胡闹。”陆北秦不想理，让前台把他们打发走，实在不行就叫保安。
可是楼下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小孩在大厅里啼哭，陆北秦的父亲正好从电梯里出来，心里骤然一紧。
“发生什么事了？”
“董事长，这个女人自称是总经理的女朋友，小孩是总经理的孩子。”
陆新平一惊，程允菲面不改色道：“千真万确，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去做DNA。”
陆新平这一辈子也算是经历无数，但是这种被女人拉着孩子找上门来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当即他便打电话让陆北秦下来。
“你看看你做的荒唐事。”
休息室里陆北秦盯着程允菲的脸，巴掌大小，一双大眼睛十分减龄，嘴巴紧抿有点倔强，但是他真的不认识她啊。
他再怎么禽兽也不至于连跟他上床的女人都记不清吧。
“陆先生，五年前柠檬客房1101，你好好想想。”他的确是在那个酒店发生过什么，但一定不是跟她，难道真的是他记错了？
“照你这么说的话，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我？”
“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但是梓浩越来越大了，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很有天赋，我希望他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所以我才来找你。”
陆北秦的脑袋嗡嗡的，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怎么就突然冒出了个孩子。
陆新平在一旁制止了他们的谈话：“好了，你们的事先别说了，先去做DNA鉴定吧。”如果真的是陆家的血脉，他不希望流落在外。
眼看着陆北秦都三十三了，陆新平催过很多次都无果，要是这个孩子真的是陆家的，也不是什么坏事。
陆新平摸了摸梓浩的脑袋，很亲切地问了他一句：“你叫梓浩是吗？”
梓浩点点头，一点都不怕生道：“对。”声音清脆而明亮。
3
陆北秦拿到检查报告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叫梓浩的还真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以前安全措施做得都很好啊。他扭过头看向程允菲，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她还真敢生下来。
“说吧，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娶我，给梓浩一个家。”
“你在说什么呢，野心真不小。”
“我是认真的，我不贪恋你们的钱，结婚之前可以做财产公证，但我希望梓浩可以健康快乐地成长。因为我知道你手里有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的好资源。”
“孩子我可以认，但我不会娶你。”陆北秦语气有些强硬。就在这时陆父插手了，他说他们家也不考虑什么联姻，况且生母对小孩的发展也会有好处，陆新平给陆北秦施压，让他娶程允菲。
陆新平走后，两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谈。
“我真的不贪恋你什么，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我希望你可以陪我演一场戏，演一个好爸爸。”父亲这个角色在一个小孩子的人生里有多么重要程允菲再清楚不过，与其给小孩找一个后爸，还不如先来找他的亲爸。
在他们的婚前合同上有这样几条，程允菲不花陆北秦一分钱，陆北秦必须要对小孩好。陆北秦不能强迫程允菲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离婚后孩子归程允菲。
陆北秦看过那么多份合同，这样的合同他还是第一次见。
“强迫？”
“就是我们虽然结婚了，但不用履行夫妻义务，你可以找别人……”程允菲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
陆北秦若有所思地看着程允菲，这个女人有点意思，她的心可真大。
但最终陆北秦还是在那份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在过程里甚至没有多少反抗。
后来他想起那一天，问自己，是不是冥冥之中他已觉得，自己会跟面前的这个女人纠缠一生。
他们没有举行婚礼仪式，但程允菲搬到了陆北秦的家里，他为程允菲和陆梓浩分别准备了一间南卧出来。
陆梓浩很高兴，他虽然跟自己的父亲不亲近，但是他崇拜他，晚上陆梓浩小声地问程允菲：“妈妈，我的爸爸是不是很厉害？”
“对啊，你的爸爸很厉害。”
他终于有了爸爸，不再被其他小孩子嘲笑。
陆梓浩在幼儿园里与其他小朋友格格不入，因为他记忆力太好，知道的事情又多。当老师教他们拼音的时候，陆梓浩早就学会了写字，当老师教他们数字的时候，他早就会了加减乘除。
老师讲的那些故事，也都是他一早就知道的，程允菲做编辑工作，家里面积不大，但最不缺的就是书，各种各样的书是陆梓浩最好的玩具，而且程允菲得空就会教他，他也喜欢学。
某天，陆梓浩对程允菲说：“妈妈，我不想去幼儿园了。”
程允菲突然意识到，普通幼儿园的教育体制或许根本不适合陆梓浩的发展，可是她也没有能力让他走一条不常规的路。
就这样，她才想到了陆北秦，她知道他有能力。
4
一转眼，他们已经结婚半个多月，陆梓浩白天上学，晚上被爷爷接走。自从有了孙子，陆新平连公司都不去了，一门心思都放在他这个宝贝孙子上。
但陆梓浩每天都会跟程允菲开视频，他会告诉她自己的学校有多么棒，这里终于是适合他发展的地方。
这里有宇宙、有机器人、有外星人、有各个国家、各项运动，当然最重要的是有很多能跟得上他思维的小朋友。
“但是妈妈，我外语不好，有时候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所以爷爷给我找了个外语老师，我一会儿得上课了！”是欢欣雀跃的陆梓浩，让程允菲觉得她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所以，她越发地感谢陆北秦。
而且以前的她以为陆北秦飞扬跋扈，是那种什么都不会的花花公子，但是自从她嫁过来之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对待工作很认真的人。她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了陆北秦睡在了书房的桌子上，她不忍心叫醒他，所以给他拿了毯子盖上。
真的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陆北秦身后毕竟还有那么大的一个企业。
而如今，程允菲虽说是不花他的钱，但还是住他的，吃他的，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总想为陆北秦做点什么。
于是某天早晨陆北秦下楼的时候，程允菲已经做好了早餐，有小猪形状的包子，猫头鹰形状的面包，还有西兰花摆成了树枝的形状，草莓摆成了一颗心……
“早安呀，快来吃早餐！”
陆北秦看到这些后面部抽搐了一下，这是动物世界吗？
于是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程允菲，我又不是你儿子。”
“对，你不是，你是老子，快坐下尝尝。”这些年为了照顾陆梓浩，程允菲自学了不少本领，以前她可是连饭都不会做，而现在她做饭的本领估计都能当一个美食博主了。
陆北秦一脸怀疑地咬了一口猪耳朵，没想到味道还不错，软糯软糯的，里面的馅很香。于是他暂且忘记了这些幼稚的形状，整顿饭吃得还不错。
等吃完了程允菲又把一个保温盒递到他的手上：“中午的便当！”
陆北秦想也没想就说道：“我不要。”
“哎哟，你拿着吧，我好不容易做的，而且如果你不吃就浪费了。”程允菲的声音软下来，一脸的撒娇状。
“那你给我找个好看的袋子装，这个保温盒我拎着太丑了。”程允菲哭笑不得，在这一点上爷俩还真是像，都这么要面子，颜控、外表控！
程允菲给陆北秦找了个高档的礼盒包装，当他拎着它到公司的时候，谁也猜不到袋子里装的会是饭。这是他第一次带什么爱心便当来公司，那一刻，陆北秦的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奇妙，就像明亮热辣的阳光，照得人脸颊发烫。
5
周末的时候陆梓浩不上学，爷爷跟他那些朋友约了打高尔夫，程允菲终于可以带孩子了。陆梓浩见了她也是一个劲儿地亲她，赖在她怀里撒娇。
不管他多么聪明成熟，他终归是个孩子。
白天她带着他到游乐场玩，晚上陆北秦下了班，他们一家三口到餐厅吃饭。一路上两个人一人牵着孩子的一只手，时不时地小朋友还要求提高高。
夜晚的街道很宁静，橙色的灯光照着路边的累累繁花，风吹过的时候花瓣撒了长长的一路，他们的影子也长长的。
小孩子的笑声仿若有无穷的感染力，让平日里不怎么爱笑的陆北秦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她侧过头，向他轻轻地做口型：“谢谢你。”
陆北秦看到了，但是没有回应，而是低下头看着玩得正欢的陆梓浩。
这样温情的一幕，触动了程允菲心里隐晦的那根弦，柔软可依赖，她不是爱这个男人，而是爱这种感觉。
就算哪一天世间荒芜，她还有这样的感觉供她回忆和温存。
晚上回家的时候，陆北秦抱着陆梓浩在书房里的书柜前找书，有一些大部头的书陆梓浩拿都拿不动。
“爸爸，看这本！”陆梓浩指的是全英文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陆梓浩看不懂，陆北秦就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
他的小身子软软的，带着奶香，爷爷找人给他剪了一个锅盖头，头发像陆北秦，乌黑明亮。
程允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爷俩融洽的样子，小家伙聚精会神，时不时地还跟陆北秦发问。
她把牛奶和水果放在书房的桌子上：“你们要是看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啊，我先去睡了。”
可是等她回房间睡觉的时候犯了难，她刚想回自己的房间，但是害怕孩子看见他们分房睡，于是只好又灰溜溜地到了陆北秦的那间。
等陆北秦回来的时候程允菲正在床上趴着看书，很随意地翘了一只脚，她听到声响后转过身来：“他睡了？”
陆北秦点点头。
“那我回我房间。”说着，程允菲就要起身。
“在这儿吧，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程允菲听见陆北秦这么说，忍不住轻咳一声，脸微微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