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陆潇潇毫无意识地动了动脚趾，形状不规则的被子只盖到她的小腿处。这时，窗外突然袭来一阵大粒急雨，还伴着雷声，她在下一秒转醒。

房间里边，是她并不熟悉的味道，被子的触感也跟她惯用的不同。脑袋有点疼，手里还握着一个类似本子的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开灯，但是摸向记忆里的地方时并没有找到开关，反而摸到了一个人？

“啊。”陆潇潇大叫了一声，那种感觉就像做噩梦似的，有点毛骨悚然。

顾衡在她的叫声中突然醒来，翻了个身然后将房间里的灯熟门熟路地打开，这是他的房间。

“顾，顾总监？”陆潇潇咽了口唾沫，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再低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握着的是结婚证，上面赫然印着她跟顾衡的照片。

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就全部冲上大脑，陆潇潇石化了一般，她用了很长时间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顾衡一直看着她一系列好笑的反应，等她完全认清这个现实后，才理性而客观地说了一句：“我们昨天喝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今天去离婚吧。”面对顾衡，陆潇潇还是有点紧张的，脑海里残存的片段，让她隐约记得是她打错电话把顾衡叫来的。

“陆潇潇，这不是小孩过家家。”顾衡的脸很严肃。

陆潇潇捏着被角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怎么办？”

“先睡觉吧，我的头有点疼。”顾衡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把卧室里的灯关上了。窗外的雨声依旧，室内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陆潇潇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终于分辨出房间里的各种气息，属于顾衡的男人气息，变了味道的酒精味，还有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她睁着眼睛身体僵硬，怎么也睡不着了。

昨天她去参加前任的婚礼，她只想悄悄地看一眼，但没想到她有好几个朋友去帮她出气，故意搞砸了前任的婚礼。

前任以为是她指使的，于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声斥责她：“陆潇潇，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哭着跑了出去，躲在没有人能找到的大桥下面，前任背叛她的点点滴滴涌入脑海，明明是他劈腿，他却反过来说她恶毒。

她去酒吧喝酒，点了很多好看的鸡尾酒，那款“深水炸弹”最得她的欢心，多像她的人生，前任带给她的伤就那样重重叠叠地沉淀在一起。

“深水炸弹”的度数有点高，喝下去从嘴到胸口都是热的，她抹了把嘴，有几滴酒从下巴滴到了领口。

她很快就醉了，掏出手机打给前任，她要问问他，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这么对她。陆潇潇的前任也姓顾，叫顾子轩。所以她明明在通讯录上翻到了顾子轩的名字，却不小心点上了顾衡的电话，无知无觉。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吗，我再也不敢爱了，因为你让我觉得爱一个人就是万丈深渊……”

顾衡被陆潇潇的电话弄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顾子轩，你王八蛋！”

“你在哪儿？”顾衡已经察觉到她可能是喝醉了，打错了电话，因为他问的每一个问题她都答非所问。

最后还是陆潇潇昏睡过去，调酒师告诉顾衡，说她在MIKI酒吧。

2

陆潇潇那天很漂亮，穿着白色的小礼服，胸前有一些酒渍但不明显。顾衡给她把酒钱付了，想要带她离开，人不大，没想到点了这么多酒。

顾衡拉她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反应，目光流转带着醉意地说了一句：“喂，你好浪费啊，酒都没喝上。”

正说着，陆潇潇就把酒杯端到顾衡的面前，不依不饶，他没办法只好喝了一些，然后对调酒师使眼色，让他把那些酒都收起来。

看到酒都没有了，陆潇潇这才乖乖地跟顾衡走，她倚在顾衡身上，勉强能走直线。他问她的家在哪，她没有回答，只是自顾地问他：“我是不是坏女人，为什么他不跟我结婚？”

“你不坏，你很好。”

“那他为什么不要我。”

“因为他没眼光。”

“那你要我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潇潇听到顾衡这么问，突然笑了，意思好像在说怎么可能不知道，于是她特别大声地说道：“顾大总监！”

“不闹了，送你回家。”

“你会跟我结婚吗？”那一刻的陆潇潇全然没有喝醉的样子，眼神清澈真诚，让顾衡在那一瞬间都没有办法分辨真假。

“你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吗？”

“当然会啊。”

“好，那你记着，一旦结了就不要后悔。”那日顾衡根本没喝醉，但是他只当自己醉了，在名叫陆潇潇的这个女人面前疯狂一次，这样的疯狂又一次激活了他的心，是他忍不住去寻求的东西。

就像顾衡明明知道，爱是不可靠的，但他渴望爱。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一点点地重新填充到陆潇潇的脑海。她和顾衡选衣服拍结婚照，在民政局里斩钉截铁地说，她爱他。更丢人的是，她还死死地握住结婚证，生怕别人抢了去。

其实醉酒之后的自己是真实的，它代表着自己的希望和隐忧。也有那股儿劲，驱使着自己去做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

就像陆潇潇，她其实是有点喜欢顾衡的，可是这个世上有种喜欢注定是要掐灭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完完全全的两类人，她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轻轻侧过头望向顾衡的脸，天空有些放明，她看清了他的脸，眉目之间因为睡着多了一点柔软。

他醒来会跟自己说什么？领了结婚证的他们，人生会有什么不同？

这些陆潇潇想不明白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势不可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兴奋，就像溺水很久的人，突然看见了一方沃土。

她乖乖地躺在床上，双手中规中矩地交叠在腰间。她终于等到他醒了，顾衡侧过头来，看见陆潇潇的胸腔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于是他下意识地去摸她的发，似是安抚。

陆潇潇身子缩了一下，像一只受了惊的鹿不停地转动着眼睛，顾衡笑了一下：“我有那么可怕？”

话音刚落，他便探过身子拿起了陆潇潇放在床头柜上的结婚证，翻开看着上面的铅字接着说：“怎么说我也是你领了证的丈夫。”

顾衡的声音有些低沉，陆潇潇听不出他任何的情绪，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顾总监，这件事真的很抱歉，你让我做什么补偿都可以。”

“那就做我妻子吧。”

3

咚咚咚。

陆潇潇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是那么激烈，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说的字。

顾衡接着说：“我们领了证，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了，就算去离婚，我们也会成为对方的前夫前妻，还不如，我们在一起试试。”

她迟疑地看着他，仿佛眼前的顾衡是一场梦。

“怎么，你不愿意？当然，我尊重你的意见。”

“不，顾总监，我配不上你……”这种麻雀飞上枝头的事情，陆潇潇可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她现在像个手足无措的迷路的小孩。

“叫我顾衡。”顾衡给陆潇潇更正，然后俯下身吻上了她。浓重而真实的吻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明明离那方沃土那么近，但她突然不想上去了，她想沉溺在水里，最好再彻底一点。

她刚想回应他，没想到他先一步离开了她的嘴唇，趴在她的耳边用极其宠溺的语气说道：“要迟到了。”

陆潇潇一下子就红了脸。

一整天，顾衡的心情好像都格外好，手指不止一次地划过陆潇潇的微信，然后看着自己给她的备注“包子小姐”，一个人兀自地笑，原来获得快乐这么轻而易举。

陆潇潇今年25岁，已经在比亚通讯工作三年。她白天上班，晚上要教小朋友跳舞，两个地方隔了三个路口，不算远。

但下班时间离上课时间只有四十分钟，找地方坐下吃饭肯定是来不及，所以她总是匆匆买几个包子，然后在大马路上旁若无人地吃。

顾衡第一次注意到陆潇潇，就是她毫无顾忌在大马路上吃包子的样子，在这个标榜精致为美的大环境里，没想到还有这么随意的女人。顾衡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等红绿灯绿了后驱车离开，没有任何留恋，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是公司里的员工。

只是没想到后来，他频繁地看到她。有一次她就站在他车子旁边，干净白皙的脸庞迎着夕阳，连头发上都是点点光芒。那天的风有点大，她不小心把头发吃到了嘴里，没有一点懊恼，反倒是吐了吐舌头，有点调皮的样子。

顾衡看得有点着迷，以至于绿灯了都没发觉，还是后面的车按喇叭，他才反应过来。而突兀的喇叭响起吓了陆潇潇一跳，她下意识回头，顾衡看清了她整张脸，似曾相识。

他终于在公司里也遇到了她，抱着文件夹的她站在人群中，他隔着很多人看到了她的胸牌，宣传部，陆潇潇。

明明是个平淡无奇的女人，怎么会频频攫取自己的目光？这一点，顾衡也没有想明白。

他今年三十岁，有过很多女人，都是你情我愿，因为大家对待爱情都如同蜻蜓点水，泛泛而过。不是他们不愿意付出真心，而是随着年龄渐长，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付出真心。

在顾衡的世界里，情感没有力量，理性才最迷人。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跟陆潇潇会有什么交集，他已经没有那种重新认识、了解一个人的心境。哪怕他忍不住看了她很多眼，也不想费尽心思去制造一个认识的机会，很麻烦。

可是没想到交集来得那么快。

4

公司的天台上，陆潇潇和同事付玲面对面而站。

付玲的手里捧着一杯焦糖拿铁，手指摩挲着杯壁，以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叫我上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新的工作中，他们宣传部的人身上都是有任务的，但是没想到付玲直接把业绩算到自己的身上，全然不顾陆潇潇的感受。

陆潇潇的语气很不好，付玲突然笑了：“潇潇你怎么了，同事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啊。”

“那你怎么能三番五次这样？”陆潇潇喜欢跳舞，生活的重心也全都放在跳舞上，所以工作上的事情，她没那么在乎。可是付玲就以为她好欺负，已经不止一次抢她的功劳。

“不要这么小气嘛，下次的任务我帮你不就好了。”

“付玲，你不要太过分。”好脾气的陆潇潇终于大喊了一句。

“陆潇潇，你吼什么？你还是长点脑子吧，这就是职场，要是你玩不了，回家啊。”

“职场靠的是能力，不是心计。”

付玲轻笑一声：“有人知道吗？”

“对，没有人知道你抢了我的男朋友，也没有人知道你拿了我的业绩。”陆潇潇的心就像被付玲狠狠掐过一样，她从前也经历过愤怒，但这一次她却好像忘记了自己该有的愤怒的感觉，只知道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疯了。

她的心里真的好恨啊，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付玲这样的人。

“最烦你们这种自己没本事，就知道装可怜的人了，你把顾子轩抢回来啊，你去揭发我啊，明明自己柔弱，却搞得我好像十恶不赦一样。”

付玲说完，喝了一口咖啡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顾衡从墙后面走出来，他只是上天台抽根烟，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劲爆的消息。

陆潇潇胡乱抹着脸上的泪，而付玲紧张到把咖啡都洒了。他缓缓走向她们，眉目间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陆潇潇看不透他的样子。

他站到了她们面前，扫了一眼付玲胸牌，用淡淡的语气说了一句话：“你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不要来了。”

陆潇潇看见顾衡的嘴角微弯，有着优雅而漂亮的弧度，她的胸腔剧烈激荡着。

“总监，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顾衡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录音文件放了一个小小的开头：“如果你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话，就不要再生事端，回办公室吧。”

什么样的男人最帅，大概就是像顾衡这样，手上有权利，并且道德而正义。

等付玲离开后，陆潇潇小声地跟顾衡说了句：“谢谢。”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正面交锋，如果骑士出现在现实中，一定跟顾衡的样子一样，陆潇潇在心里想，那是她第一次离童话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