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酒吧里那个驻唱的女子,戴着黑色的面具,声音很美,像指尖缓缓滑落的细沙,而手中的麦则将她的声音传递到沙滩的另一边。
她并不是酒吧常驻歌手,甚至让人觉得十分陌生,一曲终毕,她下台来,在少数注视的目光中躲在酒吧最隐蔽的小角落里。
她摘下面具,跟服务生提前要的那杯水这时端上来,没想到水杯并未落在桌子上,而是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洛琪循着那个人的手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淡淡的眉目与神情,某种孤傲的气质令人过目不忘。
周凌皓问:“你一个人啊?”
最惯常不过的搭讪方式,洛琪突然间没了兴致,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是啊,你呢?”
“我不是,我心里还住着你。”洛琪在黑暗中捕捉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在听到他说这句话后,洛琪似是心满意足地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他顺势环上她的腰。
洛琪闻见他身上很浅的薄荷味,还带着清晨森林的味道。
周凌皓叫来服务生重新点了两杯酒,他说在酒吧里怎么可以不喝酒呢!
洛琪将自己的身子陷在沙发里不予作答,任他的手在自己的腿上摩挲,酒吧里并不算太吵,应了那句话,静吧适合调情。
似乎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样子,洛琪便和他将嘴碰在一起,那么自然而然。仿佛是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他们只为了等待彼此一个温柔的拥抱。
服务生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将两杯酒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
那是两杯很漂亮的酒,紫罗兰色,里面有星星和流云,如果展开一定是一幅极美的画,就像天空的尽头。
他们最终也没能喝那杯酒,而是牵着手一起来了酒店。
提前定好的房间,周凌皓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叮”的一声,房内金黄的灯光扑了两人满怀。
洛琪不作声地一笑,舌尖轻轻地划过他的唇瓣,带着一点挑逗。
他们在窗边做爱,窗外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密密麻麻的温黄灯光。
已经十二点了。
她的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老公,我想你了。”
2
昨晚他们两人忘记关掉窗帘,清晨的时候,晨光像海水一样灌满了整个房间。
洛琪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眼,推了推身边的周凌皓,“去拉上窗帘。”
周凌皓半睡半醒,只是将洛琪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洛琪恶作剧地捏了下他的鼻子,“去拉下窗帘嘛,好耀眼。”
迷迷糊糊的周凌皓终于听清了洛琪的话,他起身,大长腿跨过地毯上凌乱不堪的衣服,长臂一挥将窗帘拉上,房间重新陷入黑暗,洛琪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继续睡去。
但周凌皓已然没有了再睡下去的念头,他像只无尾熊一样攀上了洛琪。
“别动我,我还要睡会儿。”
周凌皓却略带着撒娇的语气,“你把我吵醒了,要赔的。”于是他的嘴巴又贴上她的,她推了推,没推动,便只好闭上眼睛享受。
他们的每一次见面好像都似这般如胶似漆,有时会在酒吧里假装艳遇,有时会在街头相视一笑,还有的时候买同一列火车的票,每次都像陌生人一样,而实际上,他们已经是结婚四年的夫妻。
他们经营着一种极其少见的婚姻模式——候鸟夫妻,为了保持婚姻的新鲜感和神秘感,约定每周只见一次面。
洛琪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她在周凌皓的怀里不情愿地睁开眼,肚子饿得老叫,身边的男人却笑得一脸满足,听到她饿肚子的声音后,问了一句:“想出去吃大餐,还是回家吃我做的?”
“吃你做的。”
“那走喽,跟媳妇儿回家。”洛琪看了一眼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在酒吧里艳遇时冷傲的气质。
周凌皓的家离酒店不远,两个人牵着手一路走回家,初秋的天气,天空蓝得一塌糊涂,看起来极高极远。
周凌皓的掌心凉爽而干燥,走了一段路后,洛琪干脆与他十指交扣。换了牵手姿势后,洛琪还情不自禁地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角眉梢一如当年。
“偷看我做什么?”
“我发现我现在见了你,竟还有心动的感觉。”
3
周凌皓和洛琪相识在某款社交软件上,在那个软件上不仅可以发布自己的动态,还可以写长文。
彼时洛琪研究生在读,方向主攻性格心理学,研二第二学期跟着导师做了个课题,叫婚姻中的隐***。
她跟导师开玩笑地说:“难道就没有第二种婚姻形式了吗,生活都是人过出来的。”
“比如?”
“候鸟夫妻。”明明是一句玩笑的话,较真的洛琪竟然真的写了一篇长文来论证自己的观点,学术精神极其可嘉。
文章写完后没过专业期刊的稿,洛琪就随意地把其放在了网上,其中就有某款社交软件,一经发布便引起了不小的争论。
而周凌皓更是直接找到了她,他说他十分赞同她,并且想要尝试。
周凌皓到学校找洛琪的那一天是中秋节,很多同学都回家了,学校里稀稀落落的没有多少人。
“我到了。”周凌皓给洛琪发消息,她从教室出来,发现窗边有一个男同学,个子不高,有些微胖,长得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周凌皓有些不同,但是周凌皓说过他会穿白色的短袖。
所以洛琪还是愣头愣脑地过去问了那个同学一句:“你好,你是周凌皓吗?”
“不是。”囧色还没从洛琪的脸上下去,她再一回头,便看见从不远处走来的另一个男人,步履翩翩,步伐不沉重亦不轻盈,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竟是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啊。
“洛琪?”他果真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边笑着一边用疑问的语气叫她的名字。
“周凌皓?”那日的他将刘海梳了下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大学生,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上就像有光一样。
会有那样的感觉,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很想与他谈恋爱。
那天的他们一起逛了校园,洛琪得知他是一名小透明演员,因为演戏只是爱好,也不渴望着爆红,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没想到你是研究生,难怪你的文章写得那么好,看得我都心动了。”
洛琪忍不住笑出声,“一篇学术论文而已,你竟然用心动这个词,要是我的导师也会心动那该有多好。”
他没说话,只是低声笑着,彼时他们正路过林荫大道,数片阳光时隐时现,像调皮的小动物一样在他的脸上跳来跳去。
其情其景,洛琪动以倾覆终身之念。
4
他们见了不过五次面,便领证结婚了,就好像如果不赶紧结婚,对方就会跑了一样。洛琪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一种冲动,让自己甘愿承担所有后果。
他们结婚的时候并不是很爱对方,甚至还谈不上了解,只是每一次见面都伴随着心动。周凌皓印象里的研究生都是只顾做实验,没想到洛琪会这么时尚,当她的裙角时起时落的时候,撩得他的心尖儿痒。
她趴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其实我也想演戏。”
“怎么演?”
“我们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扮演一个角色好不好?”周凌皓看着洛琪,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之色。
“好啊。”
于是结婚的这么多年里,他们也数不清究竟扮演了多少个角色,就像这一次,洛琪苦练唱歌,就是为了在酒吧里扮演一个驻唱的角色。
还有一次周凌皓在大街上为洛琪跳舞,然后叼着一枝玫瑰花到洛琪的面前,大家以为他们经历了求婚现场,但是谁能想到他们已经是夫妻。
这些年,周凌皓一直不温不火,但是找他来演戏的人一直不间断,洛琪读完了研究生又读了博士,然后留在学校里当老师。
“跟你家那位现在还好吗?”她的导师见到她,有时会这么问她。
“还不错。”洛琪一脸自豪。
“好,记得写份婚姻实验报告。”导师开玩笑道。
洛琪却在心里偷偷地想,她曾经也以为自己的婚姻可以被当作一场实验,但是现在她觉得已经不是实验那么简单。
那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早已经爱上了周凌皓。
当爱上一个人时,其实会渴望每天与他见面,所以除了他们每周约定的那一天外,洛琪也会在没课的时候去探周凌皓的班,看他在剧组穿着长袍大褂扮演一个古代的人。
他也会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等她下课,有时西装革履,有时一身休闲,还有一次穿着外卖小哥的衣服就来了,毕竟穿什么,取决于他那天演什么戏。
因为没有生活中琐碎的事情牵绊,亦没有任何的家长里短,他们两人从未吵过架,就像周凌皓说的,见面亲热还来不及呢,哪里顾得上吵架。
洛琪告诉周凌皓,每个人一生都会有几次荒唐之举,可偏偏这些旁人不能够理解的荒唐让自己产生恒久的幸福感。
比如他们的婚姻。
他们没有举办婚礼,甚至有很多朋友连他们结婚了都不知道,那种给对方发请帖要份子钱的事,洛琪也一直不屑于做。
但她会在朋友圈发有关周凌皓的东西,他们每一次的见面都像一次彻头彻尾的艳遇,他们会为了这次见面,做精心的打扮和准备。
洛琪的朋友圈里会有朋友在下方留言,说她玩了这么久也该定下来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自始至终都只钟情于一个人。
彼时是夜里九点钟,周凌皓和洛琪一起窝在沙发上聊天,周凌皓摆弄着手机若有所思。
洛琪一把夺过来,“喂,你想啥呢。”却在看到手机屏幕的那一瞬间心花怒放,他正在整理她的照片,却在标注日期的时候苦于忘记了是哪天拍的。
他像她一样,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相爱,但是结婚这个消息就随缘吧,她首先是他的爱人,其次才是他的妻子。
结婚之后有法律规定的义务和责任,而他们对彼此的好只想出于爱情。
周凌皓和洛琪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人才会相爱,那是茫茫人海唯一相拥相抱的理由。
5
第五年的时候,他们有了一个宝宝,是意外之喜,他们坐在沙发上郑重其事地交谈,周凌皓说:“我必须要跟你住在一起照顾你。”
洛琪有些不乐意,“那我们这样就算不上是候鸟夫妻了。”
“宝宝是我们需要共同孕育的小生命,我不希望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周凌皓的家里放着音乐,是轻柔舒缓的钢琴曲,洛琪随着音乐缓缓地回过头,看见周凌皓的眸子晶亮晶亮的,他说这句话的语气也令她感动。
“我有点害怕,其实我不擅长吵架的,也不喜欢冷战。”对于洛琪来说,她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人长时间相处,她之所以选择候鸟夫妻的原因,就是害怕长久的婚姻磨掉她最初的热情。
“我可以不当你的老公,而是扮演你的仆人,就专心照顾你怎么样?”
周凌皓夸张的语气,把洛琪逗笑了,“你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