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孩子上学放学都很积极,一惯风雨无阻,哪怕病了伤了,也会准时到校。
她担任教师的这段时间,从来没有一个孩子缺席过,这是头一遭。
以前她听其他支教经验丰富的老师说过,班里孩子如果偶有缺席的,那必定是家里出了变故。
为了搞清楚为什么杨子明缺课,程愿决定放学后跟着杨春娜一起去杨家村家访。
夜晚山路不好走,程愿拿了个手电筒放进包里,又提了点上次李阳春带来的水果,跟着杨春娜去了杨家村。
杨家村不是很远,在园子乡的东面,园子小学下山的第一站便是了。
小小的一个村庄,三面环山,北依平原,山村为梯形居落,村里村外都栽着高大的树木,此刻都已萧条,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植物。
一间间由石头、砖木、土墙构造而成的民房散落在高大草木之中。
脚下是长年累月由村民走出来的弯曲土路,通向各家各户。
村子里没有路灯,在这冬日夜色里,乌漆嘛黑,唯有几家民宅中透出一点昏黄的亮光,徒添一点烟火气息。
这是程愿第一回家访,第一回来到班里孩子们的居住地。
她四下打量着,心里对贫穷的北方山村的景象颇有惊异。
杨子明家在村尾,杨春娜领着程愿过去。
她敲响了一间掉漆的老旧单开间木门。
“梅婶,梅婶,在家吗?咱们班主任来访啦!”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了。
里头探出杨子明冻得红彤彤的小脸。
“杨子明,怎么是你?你妈哩?”杨春娜好奇地朝他屋里张望,“程老师来家访你啦,梅婶不在家嘛?”
杨子明看到杨春娜身后站立的程愿的时候,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程老师,您怎么来啦?”
“老师看你没来上课,过来看看你,怕你有什么难处。”程愿见他一切安好,松了一口气,“你没事,老师就放心了。”
杨子明听了,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
“老师,我没事。”
他拿手背抹眼睛,往后站了站,请她们进门。
杨春娜见杨子明相安无事,便向程愿告别,回了自己家吃晚饭。
程愿走进杨子明家,发现他家中一个大人都没有。
简陋的堂屋里,一张吃饭的桌子,四张板凳,墙上挂着毛爷爷的画像,左右各写着“富强、民主”等字样。
杨子明未打开的书包还扔在饭桌上。
“杨子明,爸爸妈妈呢?”程愿把水果放到桌上,“家里没事吧?”
“我爹在陇南打工,一直在那边工地做事。”杨子明拉出一条板凳,请程愿坐下,“昨天晚上,我妈接到个电话,说是工地上有点事,让我妈去陇南一趟。我妈让我这两天在家里看家里的兔子,不要去上学了。”
杨子明眼睛红通通的,明显是哭了好几次了。
程愿心里一揪,“你爸爸,没事吧?”
杨子明摇摇头,与其说是没事,倒不如说他也不知道。
妈妈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消息了,他只能在家里等着。
程愿问他吃饭了没有,杨子明说隔壁的婶婶给他吃了两个馒头。
“没事的,放心吧,明天你妈妈就会回来了。”程愿拉住他的手,想给他一点安慰,却发现他手指上长了许多小小的冻疮。
程愿不禁问道:“上次学校给你们发的护手霜呢?没有涂吗?”
“我给我妈了,让我妈带给我爸用,我爸常年在外干活,手经常干裂出血。”杨子明把手缩回来,十分不好意思。
程愿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安慰他,想让他明天正常来上课。
杨子明说:“程老师,等我妈妈回来,我就来上学。”
程愿摸摸他的脑袋,宠溺微笑:“老师等你回来上课,模拟考的卷子,老师给你留着,考得好,老师给你买许多许多水果吃。”
杨子明重重点头,却再次哭花了脸。
程愿见此,心里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
回去园子小学的路上,她上网搜了下“G省陇南”这个关键词,网页端立马跳出来“陇南山体滑坡”的新闻,时间正是昨天下午。
程愿点进去新闻正文页,副标一行字触目惊心:陇南一在建工地发生山体滑坡,截止目前已致10人遇难,6人失联。
程愿的手指颤抖起来。
她心里涌起巨大的悲伤。
你永远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