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按着小腹,慢吞吞的跟在谢昀身后,走过懋勤殿外的长廊,随即转了个弯,谢昀走进一间屋子。
她没有犹豫,径直跟了进去。
这屋子似乎还真是教师办公室,窗台摆放着几株绿植,书案上是一摞摞书卷,顾澜还看见了几页前几日秦正笏出的测试考卷。
她已经做好面对谢昀狂风骤雨的准备了。
“坐。”
谢昀抬手招了招。
顾澜不明所以的坐下,随即一愣,这木椅上面居然垫着厚厚的棉垫,坐下后,温暖又舒适。
“谢詹士,我不该上课睡——”
她话没说完,就见谢昀从身后摸出一只软枕,放到桌上,手掌拍了拍枕头,声音自然从容:“睡吧。”
顾澜:......
她疑惑的皱了皱眉。
谢昀起身,倒了两杯热茶,想了想,又倒一杯热水放到顾澜面前:“顾小侯爷,多喝热水。”
顾澜:......
她下意识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胯下。
然后感受了一下身体,衣服穿得好好的,假喉结也贴着,浑身没有一丝破绽。
谢昀这反应,怎么那么像知道了她的身份?
谢昀看着顾澜,随即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换了个说法:“顾小侯爷是不是昨日学习太晚了,眼下怎么一圈乌青。”
顾澜默默地点了点头,她难道能说自己睡得很好,但来了生理期脸色差吗。
“既然如此,可以在此休憩片刻。”谢昀淡然的说。
顾澜拧着眉头道:“这难道不算逃学?”
“在下是夫子,”谢昀唇角微弯,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何况,在下忘了昨日答应正笏帮他批阅试卷,只能现在动手了。”
说着,他抱了一摞试卷,坐到了很远的书案另一端开始研墨。
顾澜愣了一会儿,因为小腹传来一阵又一阵酸痛,她就安静的坐下,想了想,并没有喝谢昀倒的那杯热水,但抱住了枕头,将脸埋了进去。
这枕头是新的,她闻得出来。
顾澜脑袋晕晕沉沉的,忍着疼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然后动了动脸颊,露出紧闭的清隽眉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昀停下来手中的笔,静静地看着睡着的顾澜,眼神出奇的温柔。
原本只是想好好护着她长大,如今,倒觉得她怎么看怎么可爱。
屋里的窗户没关,谢昀起身,无声无息的关了窗户,见顾澜被冷风吹的皱起眉头,他想了想,拿起椅子上搭着的一条薄毯盖向她的肩膀。
一瞬间,顾澜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双眸寒凉,眼中透着警惕与怀疑,仿佛受惊的幼兽。
谢昀毫不怀疑,若是顾澜手里有一把匕首,此刻已经横到了自己脖子上。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然后小声说道:“毯子。”
顾澜其实根本没睡醒,只是凭着本能睁开眼,看见毯子之后就重新阖上眸子,声音很淡:“多谢。”
顾小侯爷很快又睡着了,谢昀心里泛起一丝心疼,说不上什么感觉。
他忽然感觉到一道锐利的注视,抬起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阴沉冷漠的少年。
“容五公子,你怎么出现在此处?”谢昀怕惊扰了顾澜睡觉,压低声音问道。
容珩看着他,脑海里还是刚刚谢昀给顾澜盖上毯子的那一幕。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泛起红,声音轻幽的反问:“谢詹士不去宗学讲习,在此处做什么?”
谢昀道:“在下累了,难道还不能休憩片刻吗。”
“但休憩的,并不是你。”
容珩看向屋里那安然入睡的声音,攥紧了拳头。
谢昀似是解释:“顾澜身体不适,在下只是让她在此安稳睡一觉,容五公子是想打扰吗。”
容珩想到刚刚谢昀的眼神,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由自主的开口:“谢詹士未免太过关心一个男人。”
谢昀挑了挑眉,忽然内心一动,淡笑着说道:“男人,又如何?”
容珩瞳孔微缩,脑海里轰的一声,只剩下谢昀这句话。
谢昀又道:“谢某为自己的学生负责,容五公子,请回吧。”
容珩深深的望着顾澜许久,才垂下眸子,神情如往日一般阴郁冷寂,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谢昀在他身后,说道:“容五公子,谢某也曾失去过最珍重之人,更见过这皇室倾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明白,越是与自己亲近之人,越没有一个好下场......”
容珩没有回头,声音漠然:“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他分得清楚,顾澜是他在乎的弟弟,而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法保护任何人的容子禅了。
只是,容珩仍觉得刚刚那一幕极为刺眼。
若是她自己腻烦后不想认他......容珩的眼眸越发深沉。
那不过是再一次一无所有,罢了。
他的余光落到远处一棵已经枝叶泛黄的树上,看见卫承渊的身影一闪而逝。
连那个没有记忆之人,都无怨无求的守在顾澜身边——
他这个弟弟,可真是会招人喜欢,是不是过段时日,做她的兄长,都要排队了。
顾澜醒来时已经是午后,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两个时辰。
她看着身上盖的薄毯,双眸渐渐回神,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谢昀的办公室。
谢昀不在,顾澜歇了一会儿,准备离开。
“小澜儿,留步。”
谢昀抱着一沓书本走进来,匆匆忙忙的叫住了她。
后来,顾澜无数次后悔自己此刻停下的脚步。
谢昀拿着的那些书卷,居然是给她补课用的!
从诗词歌赋补到哲学策论,谢昀无所不知,知无不言,一直补到了放学!
美其名曰,将上午她睡过去的课程都补回来。
夕阳落下,顾小侯爷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回到了懋勤殿,连干了两碗米饭。
一想到谢昀今晚放她走人时,还不忘记交给她两个题目,说明日还要要考察她的诗文和典籍,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公子,你没事吧?”子衿关切的询问道。
顾澜啃着鸡腿,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