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玉抬手抚额,无语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际,不再理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妖孽。
费度自说自话道:“长安来的人多着呢,你也未必就是我认识的那人……愁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瞅瞅你这个鬼样子。”
沈南玉本就蓬头垢面,刚打了一架,须发上皆沾了枯草,整个人更灰蒙蒙的。
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费度道:“唉,这府里的人也不懂规矩,把我们买回来扔在这里又不管不顾的,这大冷天的,连个炭火都不成,要不你去问问……顺便去给老头子我要点饭菜来。”
他腆着脸等了半晌,沈南玉纹丝不动。
费度只得站起来,在她身后张牙舞爪又踹又打地对着空气耍了一通威风,然后摇头叹息着世风日下,无奈地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冷浸透骨的风掀起费度的衣袂,沈南玉盯着他垂垂老矣的背影,一时间竟摸不透这老头的虚实。
没过一会儿,费度便满载而归。
他倒是化缘的一把好手,不但手里拎着一小筐子粗粮窝头,还拎来了一壶烧酒。
费度俨如饿鬼投胎,三五下掀了酒封,陶醉般闻了一气,然后仰头就灌。
沈南玉冷眸瞅着他,却见他喝了酒之后又从篮子里摸出一个小罐子出来,扔给沈南玉。
沈南玉狐疑地打量着这一罐子黄稀稀的不可名状的油腻物体。
费度道:“好东西,曲蟮油……”
沈南玉手一滑,差点直接扔了这玩意。
她极幼时被人捉弄,扔了两条曲蟮在怀里,自此便怕极了这滑不溜秋的曲蟮。
费度一脸心疼地接住罐子。
没好气的说道:“我费了好大劲才弄到的呢,这化曲蟮的糖霜还是我在灶上偷的,这东西治你脸上那伤,一治一个准,这可是独门金创药,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秘方!”
沈南玉看见他手上沾满了泥污,沉吟了一下,问道:“你何必如此,我们非亲非故的,凭你的本事,完全可以脱身了。”
费度却道:“我怎么能走,我是你爷爷。”
见沈南玉皱着眉头,满脸地不悦。
费度不满道:“你小子怎么如此狠心,总想着赶老头子我走,你看我这身子骨,我刚走出大门就得饿死在路边,现在边境打仗死了这么多人,到处是流民,老头子我要饭都抢不过人家,还不如在这混着。”
沈南玉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这老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她看不透的诡异,她很有自知之明,现在弱小的她身负血海深仇,根本没有力气去横生枝节,远远避开才为上策。
费度咬了口馒头,开解道:“你有什么道理?难不成你赶走我想吃独食?这府里是能给你穿金还是穿银啊?一副小气样……”
见沈南玉不理他,费度又道:“告诉你,到了这地步就要安分一点,你小小年纪,操心太多,能力却小,如此心思纠结,小心不举,到时活了一世,连个女人都用不了……不过你现在吃饭的家伙事儿应该还没有醒事吧,让老头子我瞧瞧……”
沈南玉蹭地站起,恨不得上前踹这嘴巴没门的老头子一脚。
费度却笑嘻嘻地说道:“你看你,脸红得跟个姑娘家一样。”
沈南玉脸上不觉露出一丝慌乱神情。
她忙粗声粗气骂道:“你迎风也尿不过三尺,还敢恬不知耻地质疑别人?!”
费度馒头一扔,气咻咻地爬起来就要比试一下看谁呲得远。
沈南玉哪敢跟他比,一把甩脱费度羞恼万分地跑了。
费度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闪烁。
他举起酒壶喃喃道:“还是这朔州的烧刀子烈得好啊,竟能他乡遇故知,痛快痛快,只是老弟啊,前方孽狱之火灼灼,还是且看看是不是可造之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