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巨大的恐慌瞬间如同倾覆的洪水包围了他,耳边轰隆隆乱响作一团。
糟了,他唱不出来歌了。
缺少了他的唱段,圣诗就不会完整,也无法进行下去。
整场演出会因为他这一个小小的失误,全部崩盘,甚至彻底毁掉这场本该被铭记如史册的庆典。
他第一次认识到渺小的自己对卡尔纳克神庙原来这么重要,以这种可笑悲惨的方式。
霍普特站起身,向身边的人求助,请人帮忙把他的身体状况传达给唱诗祭司的主管。
但,凡是看到他的人都冷漠无情地走开了,甚至还偷偷流露出强烈的鄙夷和不屑。
这些眼神如同一根根锋利的针,深深刺痛了男孩脆弱的自尊心。
无助,绝望,孤独。
他只感觉很冷,很冷,无边无际的冷,身子仿佛浸泡在极地千年不化的寒冰里,不停地下坠,坠入没有尽头的深渊,黑夜降临了,而且永远等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那一刻,他第一次埋怨自己为什么痴心妄想要进入神庙,好好待在阿布萨特就不会面临这样的绝境。
想家,想回家,想见到他的母亲,也无比想念他未曾谋面的亡父。
他想逃,却无处可逃。
忽然,有人拍了拍霍普特的肩膀,那温暖的力度让他瞬间燃起希望,仿佛感觉自己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他扭过头,故作坚强的笑容却一丝丝僵硬在脸上。
梅多罗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呦,拥有美妙歌喉的霍普特,你这是怎么了?”
霍普特张了张唇,他的声音生来就温柔,此时更是轻细得像濒死的蝴蝶在扇动翅膀,“梅多罗,是你干的吗……”
“霍普特,别担心,你这失声只是暂时的,等祭典结束,你的嗓子自然就好了,还有,别指望有人会替你上场,”梅多罗毫不掩饰自己的罪恶,凑近霍普特的耳朵,平静地说出了世上最恶毒的话,“我要…毁…了…你。”
霍普特怒火攻心,一把抓过梅多罗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愤怒的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焰,想要把眼前人烧成灰烬,喉间艰难地颤动着发出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毁掉的不只是我,还有整场祭典,这是祭司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仅仅是说这句话,就耗去了他浑身的力气,弯腰剧烈咳嗽了起来。
曾经备受追捧、万众瞩目的霍普特如今虚弱到这般境地,梅多罗心中变态地满足,猖狂大笑了起来,“我管得了那么多吗,再说了,有谁知道呢?明明是你自己犯错搞砸了祭典。”
又故意做出一番惊奇恐惧的神情,“呀,霍普特,你该不会是想栽赃我吧!”
霍普特紧咬牙关,抡起拳头,只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揍到他满地找牙。
梅多罗面带微笑,嚣张地扬起自己的半边脸,“打呀,朝这里打,打完了就给我滚蛋!”
霍普特拳头握得咯吱咯吱作响,胳膊也微微颤抖起来,显示出巨大的隐忍,目光里交织着仇恨、痛苦和无奈,手里的劲最终还是松了下去,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制下去胸口那团几乎烧化了他整颗心脏的怒气,“梅多罗,我从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你结过怨,你为何步步紧逼!”
“霍普特,我也希望你从来没有招惹过我,”梅多罗垂下眼皮,轻蔑地斜了一眼霍普特握着自己领口的手,“现在与其揪着我不放,不如祈求阿蒙神显灵,饶恕你死罪吧。”
霍普特一拳狠狠打在了墙上,骨节处红肿破皮,渗出血迹,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坚硬的墙面完全带不给他一丝疼痛。
真的完了吗?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他记得神庙的后院里种着一种可以缓解喉咙痛的草药。
霍普特狂风般冲出了化妆间,他绝不能坐以待毙,不可以!
在他跨出门的那刻,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孩,身体正贴着墙,偷偷混进了房间。
男孩长得高大挺拔,但东张西望的模样一看就没安好心。
霍普特自身难保,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一想到这人居心叵测可能惹祸,还是轻手轻脚地挪到了那人身后,沙哑着嗓子,“喂,你干什么呢……”
男孩应声猛地回头,图坦卡蒙那张放大的脸就映进了霍普特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