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恙36
沈镌白突如其来的闯入, 让岑虞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把毛衣往下拉, 藏在头发里的耳根子泛起浅浅的红。
“你干什么啊。”
她的声音恼怒, 却因为嗓子不舒服,显得更加娇软。
“......”沈镌白脸上的表情里难掩错愕和尴尬,但转瞬即逝。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 看见了没有及时盖住的, 白皙肌肤里的大片青紫。
刺目晃眼。
他眯了眯眸子,“怎么弄的?”
岑虞低头拧上药油的盖子, 没怎么在意地说:“拍戏撞的。”
拍戏的时候, 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她也不想把事情的经过费那个劲讲给沈镌白听。
她没立场说, 他也没义务听。
“......”闻言, 沈镌白皱了皱眉, 察觉出她态度里的冷淡抗拒,唇角抿成一条线,识趣地没有再问。
两人陷入沉默。
沈镌白手里抱着相机, 站在帐篷外也不走。
凛冽的风吹乱他的黑发, 雪落在他头上、肩膀上, 堆起厚厚一层, 应该是之前就在户外待了许久。
篝火的光打在他背上, 而他整个人藏匿在投射出的阴影里。
他的表情半明半昧,也不开口讲话, 微微扛着背, 仿佛卸掉了身上全部的桀骜不驯, 变得柔和无害。
看上去竟然透着一股与他毫不相符的可怜意味。
“......”
“你刚要给我看什么?”
岑虞开口打破了僵局。
好像是Alice的雪橇犬听见主人的召唤。
沈镌白倏地抬起头,黯淡漆黑的眸子里闪出微弱的光,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扯下来,“给你看。”
岑虞盯着他脸上神秘莫测的表情,狐疑地接过相机,“什么啊。”
沈镌白没有接话,他将挂在帐篷门口的煤油灯拎下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积雪,弯腰进了帐篷。
帐篷里瞬间侵入他身上携着的凉意。
岑虞的注意力被相机引开,忘了戒备,沈镌白得以顺利的进到帐篷里,而没被赶出去。
怕她看不清,他把煤油灯凑近了相机屏幕。
岑虞打开相机,在十字键上按了两下,相册里第一张照片显示出来。
色彩斑澜漂亮。
她愣了愣。
沈镌白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她笑了笑,“是极光。”
他的声音清朗好听,“你不是看不见吗?
我就拍下来了。”
“......”
岑虞抬起眼,隔着煤油灯炽热的光线,对上沈镌白的眸子,漆黑明亮。
比煤油灯的光亮更为耀眼,宛若夜空里缀着的璀璨星子,一如从前的少年,让人一下子坠入星河。
“你往后翻翻,后面还有很多。”
沈镌白的语气里是兴致盎然。
岑虞的眼睫微颤,回过了神,低下头不再去看他,难得乖巧地随着他的指示,向后翻照片。
浩瀚无垠的夜空里——
蓝色紫色交叠的极光,汇成了一条天际线,美得不可胜收。
岑虞坐在帐篷里,视线忽然投向外面。
帐篷的帘子半敞开,露出黑暗夜空的一角。
她抬起手,将相机高高举至前方,与那一角重叠。
“嗯我看见了。”
——今晚的星星和极光。
她都看见了。
—
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
沈镌白借口说他的打火器坏了,蹭火蹭得理所应当。
岑虞也懒得计较,心知肚明的随他。
两个人就那么围在旁边烤火。
晚上的大雪没停的下,让人忍不住怀疑,云把自己搅进了刨冰机。
岑虞以前不是没见过极光,地理杂志里专业摄影师拍的比沈镌白好看的也有。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最喜欢这架相机里,小小的屏幕里,拍到的极光。
存在于她此时此刻,存在的这一片天空里。
她缩在布艺的露营椅上,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手里拿着相机,一直在看。
沈镌白时不时往火里添柴。
铝锅里煮着雪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们像是待在水晶球里的人,与世隔绝,只有大雪和彼此为伴。
“喝咖啡吗?”
沈镌白最后转了一圈手磨咖啡的柄,将褐色的咖啡粉往里压了压。
岑虞摇了摇头,继续翻着手里的相机。
沈镌白拍了将近一百张的极光,好像怕她看不够似的。
各个角度,各个颜色,在苍穹里辉映。
岑虞每一张都看得认真。
澄澈的眸子里映出极光的色彩。
不知不觉照片翻到最后。
然而出来的照片却不再是极光。
岑虞一愣,有些出乎意料。
照片拍的是她侧着头,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缩在飞机的经济舱里,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那时她的眉眼里还有些青涩,带着些婴儿肥,素面朝天,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小小的玻璃窗外,蓝天白云模糊成色块。
“……”
岑虞默不作声地切换到下一张照片。
从相机后面伸出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冷白修长,恶劣地捏着她的两颊往里挤压,粉嘟嘟的唇瓣撅起。
她睡梦里被打扰,眉心不自觉地皱起。
“......”
岑虞怔怔地盯着照片,几乎不用想的,藏在最深处的记忆不受控制地调出。
那是高三上学期,她瞒着家里,偷偷跑到广沂参加艺考。
后来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着实打了家里所有人一头蒙棍子。
岑舒青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不住感叹,明明家里的孩子都是规规矩矩的,也不知道她跟谁学的那么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