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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盖晓岚穿着警服走出自己的家门口。

数百米外的轿车内,长焦照相机在不断地咔嚓。

盖晓岚浑然不觉,走出小区打车上班。赵小柱不在的日子里面,她可以适当地奢侈一下。毕竟公车上班并不是那么惬意的,何况是个漂亮女警察,总是会引起更多的关注。她上了出租车,起身离开。

一辆轿车开入小区,另外一辆轿车跟上了出租车。

开入小区的轿车停在停车场,两个强壮的年轻人下车。他们左右看看,悄无声息地走到楼门前。戴墨镜的年轻人打开镜片上方的开关,密码锁上的指纹都显现出来,经常按动的部分有很多磨损。他只用两秒钟就算出来公用密码,麻利地按下。

门开了,两人进去,密码门在身后关上了。

盖晓岚打车上班,她在车上整理自己的仪表,对着小镜子化妆。

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那辆轿车,长焦照相机在不断拍摄。盖晓岚不知道自己被人拍摄了一套完整的纪录照片,还在操心今天的节目录制。

在她的家里,那两个年轻人已经打开了房门。他们穿着鞋套,悄无声息进来关上门。一个年轻人打开电脑,没有密码。他在电脑里面搜索着,把所有的照片都拷贝到U盘上。另外一个年轻人拿着便携扫描仪,扫描所有的相册和墙上的结婚照。

在电视台的社会法制频道办公室,那个曾经审问赵小柱的女人拿出自己的警官证亮给主任。主任二话不说拿起电话:“给警察同志这两年所有的《警视窗》节目光盘,要快!”

盖晓岚走进走廊,崔枫正好下楼:“晓岚?我正要找你呢!”

“是不是小柱有消息了?”盖晓岚着急地说。

“有消息。”崔枫苦笑,“我找公大的领导问过了,赵小柱参加的那个培训班是部里主办的,他们只是挂名。这个培训班不在公大本部,也不在团河校区。我打听过了,据说是在公安部的一个培训基地,在外地。”

盖晓岚失望地:“谢谢了,崔科长。”

“没事没事,我没帮到忙真的很不好意思。”崔枫内疚地说,“我会帮你继续问的。也奇怪了,哪次的培训班也没见过这么不着四六的……”

“我去上班了。”盖晓岚笑了一下,上楼了。

崔枫看着她的背影,琢磨着什么苦笑一下:“怎么这夫妻俩都神神叨叨的,跟安全局的似的?”说完去食堂吃早饭去了。

盖晓岚走进办公室,苏雅还没来。她擦着桌子,看见玻璃下面赵小柱和自己的结婚照片,鼻头一酸。真的是……半个月了,连个电话都没有。这是什么鬼培训班啊?想着想着就掉泪了。

对面楼内,长焦照相机在不间断地拍摄着。

2

“面对频繁发生的交通事故,我们到底应该注意些什么……”

穿着警服的盖晓岚在主持节目。

坐在床上靠着柔软的枕头,赵小柱突然露出会心的微笑,这是盖晓岚第一次主持节目。还是学员警衔,而且神情很紧张。但是赵小柱只是微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冷峻。他默默地看着,仿佛凝固了一样。

整个房间里面,墙上、地板上到处都是盖晓岚的照片。

赵小柱从早晨看到晚上,连饭都没吃。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甚至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在勾起他特别回忆的某些段落或者图片上,才会微微地笑一下。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面对满世界的盖晓岚,没有了往日的柔情万种,眼神当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冷峻—不是冷漠,却是不会再表达热情的冷峻。

今天没有人来打扰他,让他静静休息。虽然做了很多好吃的,但是他一口都没有吃。他已经对好吃的没有感觉了,好像生来就是铁打的胃,什么都能装下一样。吃这些跟吃狗盆里面发霉的面包,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也没觉得今天休息一天有什么惬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惬意。他什么都没想,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他的世界里面,已经荣辱不惊了。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惊喜,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失落,也许这就是一种崩溃以后的升华?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默默地看着。

天黑的时候,他的眼睛很亮。他环顾四周所有的照片,满墙的盖晓岚,露出一丝留恋。他默默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Packthemup!(都收起来吧!)”

孙守江坐在门口发愣,纳闷儿地看他:“Youfinished?Theseprogramsarefortwoyears!(你都看完了?两年的节目呢!)”

“Notallofthem,justhighlights.(没有,我挑着看的。)”赵小柱淡淡地说,“Takethemaway,Ihavealreadywastedawholetrainingday.(收起来吧,我已经浪费了一天训练时间了。)”

孙守江感觉到一股陌生,但是他没有说什么。他挥挥手,两个教官跑进去小心地把照片和光盘都收起来。赵小柱默默看着他们把满墙的盖晓岚都取下来,走过去穿上迷彩服的外衣,扎好腰带。

孙守江看着照片一张不落都被收起来,问:“Yousureyoudon’twannakeepone?(你一张都不留下吗?)”

赵小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按照标准一尘不染。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收拾好床铺和屋里的东西转身出去了。

孙守江看着赵小柱,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他张张嘴,还是转身出去了。赵小柱出门,拿起放在门口的背囊和步枪披挂在身上,然后跑向逐渐黑下来的山路。

没有人监督他,他也跑得很快。

悍马越野车渐渐跟上了他。

林锐站在悍马越野车的机枪手位置拿起高音喇叭高喊着:“Rangers,leadtheway—”

赵小柱就高喊:“Alltheway!”

孙守江看着赵小柱疯狂跑向黑暗当中的山林。

他在不断高喊着:“EnergeticallywillImeettheenemiesofmycountry,IshalldefeatthemonthefieldofbattleforIambettertrainedandwillfightwithallmymight…(我将精神抖擞地面对敌人,并在战场上将他们打败,因为我训练更有素,战斗更勇猛。)

“ReadilywilldisplaytheintestinalfortitudetofightontotheRangerobjectiveandcompletethemission,thoughIbethelonesurvivor…(在战斗中表现得像一个游骑兵那样坚韧顽强,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幸存,也要完成任务。)

“SurrenderisnotaRangerword…(投降这个词不存在游骑兵的语言中……)”

孙守江苦笑一下:“菜刀……”

“你在想什么?”苗处走过来。

“他变了。”孙守江看着逐渐消失在远处的赵小柱和悍马车,“我不知道这种变化对于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没有变,”苗处淡淡地说,“只是我们把他心中的恶魔放出来了而已。”

“然后呢?我们什么时候帮他收回去呢?”

苗处看着他:“你觉得,还可能收得回去吗?”

“他该如何面对过去的生活?”

“我们是警察。”苗处说,“别忘了,他也是。”

孙守江不再说话。

“去把响尾蛇所有的档案准备出来,”苗处说,“明天开始他要正式进入情况,他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很多。从零开始—他要从一个炊事员,一个片警,变成我们的响尾蛇。”

3

“卧底—其实就是间谍。”

苗处带着穿着迷彩服的赵小柱走在山坡上,这里是SERE基地的模拟战俘营外围,是一个战俘墓地。到处都按照外军的模式竖起了十字架,甚至还挂着残损的钢盔之类的。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下面的战俘营,丛林当中的竹结构建筑残破不堪,但是铁丝网、塔楼、碉堡等都是维修一新的—这里是一比一复制的越南战争时期的西山战俘营。

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精英们在这里学习如何刑讯逼供和反刑讯逼供、越狱潜逃和反越狱潜逃,如何假招供保守自己的性命又不会对己方造成损失等特殊生存、脱逃技巧。当然,时不时地也会有一些非军方人员来这里培训,赵小柱这样的特训就属于其中的某一个兄弟友好单位安排的。还有其余的一些秘密情报和侦察单位,由于业务交叉和转业干部的维系,一直和陆军特种部队保持着良好的地下交流关系。

SERE基地位于中缅边境山地丛林谷地,与世隔绝。只有一条战备公路与外界连接,方圆百里渺无人烟,所以这里是一个天然的秘密训练基地,适合各种特种作战、特种侦察和间谍活动的培训。中国陆军投入巨资把这里改造成为培训精英军官的秘密花园,包括美军、俄军等模拟训练设施和器材,也包括一些经典特种作战战地的现场复制还原,譬如在战俘营往北两公里就可以看见一个微缩的索马里,还有一架黑鹰直升机的残骸。扮演假想敌的教官也会抹黑脸穿上花花绿绿的衬衫拿着RPG满街乱跑,相对应扮演游骑兵和三角洲突击队员的受训军官也会拥有全套真实的美军制式装备。在“黑鹰坠落”的训练阶段,每个军官都会把那部电影烂熟于心,并且根据真实情报资料进行研读分析,研究如何避免出现类似惨重伤亡,然后再去战地进行实际演练—学习别人的经验教训,是为了未来战场上少死人。

如果不是这次的可乐大奖,前炊事员赵小柱是肯定无缘来到这个秘密世界的。

“在我们公安系统内,老百姓俗称的卧底术语叫作‘特情’,意思就是‘特别情报员’。”苗处站在一个十字架前看着山下战俘营缓缓地说,“特情—又被称为‘耳朵’、‘眼睛’、‘线人’、‘特务’等,不一而足。其实意思都是一样,在全世界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spy。”

前片警赵小柱看着下面的战俘营,孙守江带着几个教官穿着黑衣服和轮胎做的凉鞋,挎着56冲锋枪在喂鸡。孙守江蹲下看着这群鸡喜笑颜开,仿佛已经看见了各种不同款式的百鸡宴。还真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拿来打牙祭了。狼牙特种大队的炊事员做鸡都有一手,所以他决定让这个大厨到时候要显显身手的。

苗处笑笑,转向赵小柱:“刑侦特情其实和政侦特情没什么不同,在建立、使用、掩护、培养秘密据点上没有太大区别,事实上,刑事特情是从政侦特情演变而来的。我们人民公安破获案子有三大法宝—群众路线,技术侦察和特情侦察。群众路线你最熟悉,因为你以前的工作就是搞我们公安最基层的群众路线;技术侦察你也不陌生,你在警校学习过,在配合分局和市局的刑事侦察部门工作的时候也多少接触过;但是特情侦察,是你完全陌生的领域—而你的警察新生涯,将会和特情侦察密不可分。”

他拿出万宝路,打开递给赵小柱:“来一根?”

赵小柱看着万宝路:“我不吸烟。”

苗处淡淡地笑:“你不仅要学会吸烟,而且要烟不离手—这是工作需要。”

赵小柱拿出一根万宝路,接过苗处的打火机打着了。他把烟点着,吸了一口,咳嗽半天。苗处看着他,把烟和打火机都塞给他:“今天开始,你每天半包万宝路—一周以后,每天一包。”

赵小柱咳嗽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外部特征你都不能掌握,你要送命只是一分钟的事情。”苗处说,“在这里的训练,首先是要学会生存。”

赵小柱点点头,又吸了一口,还是咳嗽。

苗处没有管他,自顾说着:“‘特情’一词,起源于20年代的旧上海中共中央特科,是周恩来总理在特殊时期创建的特殊词汇。进入21世纪,我们公安掌握的技术侦察手段越来越先进,但是技术侦察是死的,特情侦察是活的,两者还是密不可分。甚至特情侦察在实际运用当中起到的作用往往意想不到,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特情的选择有两种方式:‘打进去’,‘拉出来’。‘打进去’是我们派人渗透某一组织提供情报,‘拉出来’是选中犯罪组织中某成员,发展他成为特情。

“两种方式各有利弊—‘打进去’不容易获得犯罪组织的信任,需要漫长的过程才能逐渐接触到核心情报,而且执行‘打进去’任务的同志必须具有非常的才干,临危不惧,应变能力强。因为你的简历是假的,你要不断地撒谎去隐瞒自己真实的身份,一个谎言套着另一个谎言,到后来你自己都不知道真假了。当然我们的同志都是好的,这种迷茫只是暂时的,也是从事特情工作的必经过程。由于这是我们自己的同志,所以我们称之为‘红色特情’。

“大量的特情是所谓‘灰色情报’—即首犯‘罪犯’,或正在‘犯罪’的人。这类特情活动能量大,不易被识别。

“但公安仍然有一些选择原则:首先是原则上选择从犯,不选首犯、主犯。因为一个犯罪组织的主犯、首犯是活动的发起人、组织者,思想上不易被攻破。另外从社会效应上,打击首犯、主犯能起到威慑作用,如果选为特情,则无法处置。但如果这个组织已被破获,所有成员被捕判刑,也有可能选择正在服刑的首犯、主犯,让他们通过狱侦手段在监狱里面打入另一组织,或者利用他们过去的所谓声望,待其刑满释放后到江湖上搜集情报。这类特情作用很大,同时危险性可能也极大,因为他们很可能不是真心悔改,利用我们对特情的保护来进行重新犯罪,所以在经营当中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绝对不能被特情牵着鼻子走。特情经营有一句行话—用人要疑,疑人要用。这句话的含义,你以后慢慢去体会吧。

“其次是选择有某一弱点的成员,如良心未泯、孝子、看重爱情和亲情、被迫犯罪内心确有悔改者等,与他们谈心、接触,并且对他们的家庭或者爱人给予力所能及的照顾—这种人最容易被发展,发展过来也会很坚决,往往付出生命代价也在所不惜地为公安工作。这类特情接近红色特情,在经营当中要细致保护,并且要充分考虑到他们的个人情感,在适当的时候应该撤出特情岗位,重新开始生活……当然,这也是很难的事情。”

赵小柱认真听着,他抽着烟,现在已经不咳嗽了,就是头晕。

苗处笑笑:“特情虽然混迹在黑色和灰色世界当中,但是要有底线。不过这个底线并不是固定的,根据案件情况的不同,会有所调整。你的任务底线,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要根据训练的不断进行,让你慢慢琢磨到。你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你要面对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最狡诈、最凶残的罪犯—响尾蛇。”

“我明白你的意思。”赵小柱吐出一口烟,觉得好苦,“我要比他更凶残,更狡诈。”

“不。”苗处认真纠正,“是更勇敢、更聪明!”

“一个意思。”赵小柱苦笑。

“两个意思。”苗处强调,“因为他是罪犯,你是警察—所以凶残和勇敢,狡诈和聪明不能混淆。我们走吧,今天跟你说的已经很多了—他们在等着你了。”

赵小柱跟着苗处下山。

苗处突然回头问:“你刚才走过了几个十字架?十字架上的名字都是什么?”

赵小柱愣住了。

苗处淡淡一笑:“十五个十字架,按照我们走过的次序,名字分别是John,Michael,Betty,Hillary,Ignativs……”

赵小柱听着苗处一一说出来,睁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注意的?!

苗处说完了名字:“你记住,响尾蛇是生存技巧的大师级人物。他为什么能在血雨腥风当中活下来?因为他时刻都在观察、分析、判断周边无论大小的所有情报,他的大脑运转速度比我要快得多—你如果想活下来,学会我教给你的还不够,你要变得比他更强。”

赵小柱倒吸一口冷气:“我刚才没注意到……”

“这是刚开始,菜刀。”苗处转身走了,“在你的一生当中,我希望这成为你的本能。”

赵小柱看着苗处的背影,看着山下的战俘营。

以乌鸡为首的“对手”已经在越南西山战俘营里面四处就位,准备收拾他了。

4

非洲苏丹,青尼罗河沿岸。

这是尼罗河的支流,河水流过丛林,清澈见底。苏丹位于非洲东北部,红海西岸,是非洲面积最大的国家。由于盛产树胶而被称之为“树胶王国”,但是却是联合国榜上有名的“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跟南非比起来……还是别比了,因为没有任何可比性。

张胜苦笑着看着司机去河里打水。

这辆老掉牙的三菱V31越野车水箱已经开锅了,而这是他能够在首都喀土穆找到的最好的越野车了。他出了三百美元雇用这辆车和司机,把自己送到尼亚拉市。三百美元对于这个人均年收入只有七百美元的贫困国家来说,是一笔巨款了。黑人司机待他若上宾,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夸奖着自己的车是多么的出色,可以穿越努比亚沙漠……黑人是天生的RAP歌手,饶舌是天性。所以张胜也只能笑着听着,在没有空调的车里面品味着非洲大地的火热。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了,在游骑兵的岁月里面他曾经到过非洲、中东……炎热对于他来说,只是生存习惯的一种。

他戴着RANDOLPH—美军AH64阿帕奇飞行员墨镜,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长发扎成马尾巴,提着一个简单的军绿色背囊。这一切让他看上去像是所有热爱远足的青年旅行者,在非洲大地上到处都有这种来自西方的旅行者。他身上带着的护照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化名史大凡。这个护照是真的,麻雀高价买的,是街头劫匪从一个倒霉的中国留学生那里抢来的。那个留学生还号称以前在中央警卫团当过中南海保镖,结果几下子就被两个黑人打得晕头转向,还在那哭喊:“我其实是卫生员……”除了内裤,身上什么都没留下。护照就被搜集各国证件的麻雀高价买来了,精心做了修改,换上了张胜的照片。各国间谍组织都喜欢这种在真的基础上做过手脚的护照,被发现的概率最小……如果是要进入这种联合国榜上有名的不发达国家,那就是绝对不会被发现了。

虽然麻雀手里有一把一把的各国护照和证件,但是在进入这种第三世界国家的时候,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最保险。传统上的中国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无偿援助,奠定了中国大陆公民在第三世界国家相对安全的基础—相对安全是因为这已经是个没有游戏规则的世界,总是有不守规则的例子发生的。张胜心知肚明,所以他也没有完全放弃警惕。他在自己的衬衫上和背囊上都绣上了中国国旗作为盾牌,同时也准备好了应变。

这个叫Keita的黑人显然不是一般的饶舌,除了会说英语,居然还会几句中国话。一路上他不断念叨着中国菜是如何好吃,北京是如何繁华……

张胜纳闷儿:“你去过北京吗?”

“去过,中非论坛。”Keita倒是不含糊。

张胜吓了一跳,看这个浑身油污的司机:“你去参加中非论坛?”

“是啊,我那时候是总统府的司机。”Keita说。

张胜上下打量他,还真的没看出来。

Keita继续大言不惭:“整个苏丹,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军警都得给我面子!我是不想干了,喜欢自由自在!宁愿做高原的雄鹰,也不做笼里面的金丝雀……”

张胜苦笑着,点燃一根万宝路。

Keita还吹牛自己的车是首都车况最好的,刚开了两个小时就开锅了。张胜站在越野车旁,抽烟看着手表。这是卡西欧的G-SHOCKDW6900电子表,美国陆军游骑兵、三角洲和绿色贝雷帽部队都喜欢选用这款手表,CIA的行动间谍也喜欢。这是张胜在游骑兵和CIA的记忆,是那里培养了这只战争猛犬。反过来,这只难以驾驭的猛犬恶狠狠咬了美国人一口。张胜淡淡冷笑,“是你们教给我的”。

Keita正在打水,突然枪声在丛林当中响起来,他丢掉水桶掉头就跑。张胜立即卧倒,清晰辨别枪声出现的方向,在九点钟方向。他迅速退后到车身后,伸手从背囊里面掏出P228手枪旋上消音器上膛,蹲在轮胎旁边注视着丛林。

是AK47的连发,这是反政府游击队的标准配备。

张胜的鼻翼急促呼吸着,他已经判断出来战斗的规模。这场战斗不是针对他来的,很明显是政府军和反政府游击队在丛林遭遇,或者是某方钻进了另一方的圈套。Keita钻到了车的底盘下面抱住脑袋,这个时候看见了张胜手里上着消音器的精良瑞士造手枪。他大惊失色:“你有枪?!”

“闭嘴!”张胜的手枪对准他的脑袋,“想活命就闭上你的鸟嘴!”

Keita不敢吭声了,抱住脑袋哆嗦着:“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让你闭嘴!”张胜怒吼。

Keita闭嘴了,一动不敢动。

张胜贴在轮胎后面,注视着丛林深处。枪声逐渐近了,十几个头缠白色纱布的苏丹叛军出现在车前面四十多米的地方,看见越野车愣了一下,举起AK47就是一阵扫射。都是他妈的连发,子弹都上天了。

张胜一点都不紧张,这是非洲战争的特色。他参加非洲维和行动的时候,连长MattEversmann上尉曾经给司令部写过一次报告,结尾是:“双方激战一天,无一伤亡。”司令部甚至还打电话来追问,可确实是无一伤亡。因为政府军和反政府游击队都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激战一天,子弹都上了天,RPG也没一个打得准的。在张胜的记忆当中,唯一算得上非洲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不是枪支弹药,而是屠刀,那玩意儿砍头一下就得。所以在他经过的很多村庄,都是满地人头,很少见被子弹打死的。

非洲战争,是充满黑色幽默的。非洲当地人打仗,总是跟中国人过年一样高兴。双方拿着武器在看不见对方的地方开干,子弹打光算完,也根本不管打着没打着,收工回家,算是休战。有一次张胜所在的游骑兵巡逻队遭到冷枪袭击,倒是没伤人,但是军士长一声令下大家就下车去围歼枪手。冲进枪手所在的建筑物,没想到两个黑人枪手看见他们就哭,还嘟嘟囔囔。翻译就苦笑说:“他是说没你们这么干的,远处打两枪就得了。你们还进来打,坏规矩。”

所有的游骑兵都哭笑不得,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在非洲战场上发生枪战不可怕,发生冷兵器斗殴最可怕。因为屠刀能砍头,而且砍得很利索。

枪战,除非有雇佣兵的参与。一小队雇佣兵就有能力推翻一个非洲中小国家的政府,这不是开玩笑的。一旦有雇佣兵的参与,就不是热情桑巴舞一样的激战一天无一伤亡,而是血流成河。

他没有开枪,因为知道目标不是自己。

这帮叛军打了一梭子就跑。

没多久,一群政府军跑了出来。张胜提高警惕,握紧手枪。但是这群佩戴红色猎鹰臂章的政府军连看都不看他,压根儿就顾不上。军官一声喊,他们就接着冲向叛军的方向。两方都追进了树林,消失在密林深处。

张胜松了一口气,双手放松了。

“出来。”张胜低声说。

Keita胆战心惊爬出来,看着张胜手里的手枪:“你不是中国人?”

“想活命吗?”张胜问。

“想……”

“那就彻底闭上你的鸟嘴,送我到尼亚拉!”张胜怒吼。

“P228……”Keita一边加水一边感叹,“瑞士SIG公司,好枪啊……”

“你怎么知道?”张胜问。

“我说了啊,我是总统的司机。”Keita一脸无辜,“总统的保镖队长想换这个枪,但是没钱买。”

还他妈的是个真的……或者是……

张胜脸上的仅存的一点疑惑消失了,他恢复了往日的冷峻。Keita加上水,准备上车。张胜举起了手枪,顶住了他的太阳穴:“下去。”

Keita吓坏了:“我送你去尼亚拉!我不要钱!你别杀我!”

张胜冷酷地逼着他下车,把他押到河边:“祈祷吧。”

Keita哭丧着脸:“为什么要杀我……”

“你是情报部门的探子。”张胜冷冷地说。

Keita磕头:“我不是啊,我是个司机……”

“一个能够精确辨认出P228的司机!”

噗噗!

一枪打在Keita脑门儿,一枪打在他倒下的前胸。

张胜放下手枪,转身走向越野车。Keita的尸体就丢在这里了,在这个贫穷的国家,战乱的国家—尸体还不到处都是?

他上了车,司机的位置。顺手放下遮阳板,在夹层发现了一个黑色的皮夹子。他拿下来打开,封面是一只舒展双翼的雄鹰。鹰上端的饰带上用阿拉伯文写着“胜利属于我们”,下端的饰带上写着“苏丹共和国”。

“Keita?”张胜笑笑。

翻开证件,里面写着苏丹国家安全与情报局,军衔居然是上尉。张胜把证件收起来,准备交给麻雀。麻雀喜欢搜集各种证件,就算这个国家没有华裔特工,但是作为一个收藏品还是不错的。张胜知道自己在哪里露出了马脚—虽然一般人认不出来自己的墨镜、手表和藏在牛仔裤里面的高腰美军沙漠战斗靴,但是对于训练有素的特工来说,疑点可就太明显了。Keita显然是在机场蹲守外国游客的,并不是针对自己,当发现可疑人物的时候才会搭讪。下次自己要注意,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了。他并不担心苏丹情报机关的追踪,因为在这个联合国榜上有名的不发达国家,技术侦察手段等于零。

张胜发动越野车,高速启动,开往前方。

他拿出背囊里面的GPS,显示距离尼亚拉已经不远了。

张胜墨镜下面的嘴角露出笑意,微微的笑意。

稍瞬即逝的笑意……

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他的这种会心的微笑,像极了某个人。

5

何雨嘉把洗涤消毒过的白色床单晾在了绳子上,风很大。床单被掀起来,她用手按住了,接着拿起夹子把床单夹上。风吹着床单掀起来半边,也吹起了她的黑色披肩长发。何雨嘉夹住了床单,把手腕上的发带取下来扎好头发。

这个时候床单再次被掀起来,刚才空无一物的医院大门口出现了一辆越野车。

车边还站着一个人。

何雨嘉笑了。

那个人也笑了。

会心的微笑,稍瞬即逝。

他总是这样,突然出现。不管自己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好像幻影一样,不管是多遥远还是多危险的地方,他总是能够出现,不期而至。何雨嘉擦擦自己额头的汗水,穿着白大褂走向他。

张胜取下车上的背囊,走向何雨嘉。

这是无国界医生组织在苏丹的流动医院,美国西雅图儿童医院的何雨嘉是其中的一名成员。无国界医生组织是一个由各国专业医学人员组成的国际性的志愿者组织,于1971年12月20日在巴黎成立,是全球最大的独立人道医疗救援组织。目前有两千余名成员在80个国家中工作。无国界医生组织成员包括医生、护士、麻醉师、实验室研究员、后勤人员、助产士、行政人员等,他们来自不同地区,信奉不同宗教,但却有共同目标:协助那些受战火及自然灾害蹂躏的灾民脱离困境。他们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平等地对待不同种族及宗教背景的人士。

何雨嘉还在华盛顿大学医学院上学的时候,就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前来帮助贫困地区的孩子们。

她笑着走向他,却不是惊喜。

因为这是一个幻影一样的男人,他永远有本事突然出现,找到自己。

张胜背着背囊,走向何雨嘉。

何雨嘉奔跑起来,“啊”地尖叫一声扑向了张胜。张胜张开自己的双臂,她就扑到了他的怀里,甚至用腿夹住了他坚硬的腰。张胜带着那种会心的微笑,紧紧抱着何雨嘉旋转了两周。医院院子里面前来看病的非洲黑人家长和孩子们都笑着,露出一嘴白牙。

“我想你……”

何雨嘉紧紧抱着张胜,用汉语说。

“我也是。”

张胜微微笑着,把她慢慢放下来:“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你能待几天?”何雨嘉着急地问。

“嘘—”张胜的食指放在她的嘴唇上,“不要问。”

何雨嘉急忙住嘴了,擦着自己的眼泪。

院长当然给何雨嘉放了假。看着张胜拉着何雨嘉的手走出了宿舍,来自各国的医生们都很开心地喊着起哄:“Nevaeh!Nevaeh!”

何雨嘉的脸红扑扑的,恨不得藏在张胜的怀里。张胜也带着微笑,跟大家招手。这里有好几个医生见过他,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叫唐明,是个美籍华裔自由记者。只有何雨嘉知道,他不叫唐明,而叫张胜,他的身份也不是记者,而是……间谍。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哪个国家政府没有间谍呢?他还是CIA的间谍呢!

张胜带着何雨嘉上了车,往市区开去。何雨嘉开心得不得了,一路上都搂着张胜的脖子拼命吻着,吻出了很多吻痕。张胜也带着那种会心的微笑,左手开车,右手搂着何雨嘉柔软的腰肢。何雨嘉的泪水流在了他的脖子上,也流在了他的脸上。

张胜认识何雨嘉的时候,她还是个刚刚上华盛顿大学一年级的医学院学生。而自己,已是美国陆军75游骑兵团三营B连的突击队员,陆军一等兵。

那是在菲律宾,游骑兵部队正在当地进行例行的热带丛林作战训练。在某个黑夜,正在做梦的张胜被凌厉的战斗警报唤醒。提起自己的M4A1卡宾枪,跟着兄弟们跑到简报室。连长MattEversmann上尉一脸严肃:“Fourteenhoursago,alocalguerrillaforceattackedonehospitaloperatedbyMedecinsSansFrontiersinPhilippine,theykidnappedtwodoctors,oneofthemisAmerican.OurmissionistoretracttheAmericanhostageifnotboth.ThesedatasareformCIAandthesourceisreliable,soyoumightwannatakeagoodlookatthem.(无国界医生组织在菲律宾的流动医院遭到游击队袭击,两名医生被绑架作为人质。其中有一名是美国人,我们救她出来。CIA已经搞到了准确情报,他们有内线在游击队跟随活动。)”

连长举起照片,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华裔女孩,照片的背景是大学校园。

张胜愣了一下,他很难想象这个柔弱的华裔女孩落到游击队手里会发生什么事情。MattEversmann上尉点着张胜的鼻子:“Mike,thisfemaledoctorspeaksMandarinChineseandsodoyou,I’llputyouinchargeoftherescueteam,hooah?(Mike!被绑架的女医生讲汉语,当行动发起攻击的时候,你负责喊话—用中国话,让人质卧倒!明白没有?)”

“Hoo-ah!(明白!)”张胜利索回答。

“Ok,cowboys!(好了,牛仔们!)”MattEversmann上尉用他那嘶哑的声音高喊,“It’sshowtime!(让我们给他们一个好看!)—Rangers,leadtheway—”

“Hoo-ah!”

黑夜当中,黑鹰直升机起飞了。张胜抱紧自己的M4A1卡宾枪,跟十二个彪悍的游骑兵坐在一起。他们都穿着丛林迷彩BDU,脸上花花绿绿,浑身鼓鼓囊囊……年轻勇敢,充满斗志,充满……美国牛仔精神。不同于普通的陆军部队,游骑兵们很少进行与实战无关的枯燥训练,他们所受的训练大多是与实战紧密相关的,因此他们在战斗中比普通部队更快更强并且总是首当其冲—“Rangersleadtheway”便是他们的座右铭。

他们每个人都要经过最少三次尝试才能成为游骑兵。先是自愿参加陆军、接着是自愿参加空降资格训练、最后是自愿参加游骑兵资格训练,而且能够参加游骑兵的战士必须都具有美国国籍,这是最重要的前提,“绿卡士兵”在游骑兵部队是不存在的。这些积极的战士是陆军的精锐,按照陆军的意愿被挑选出来—全都是男性、绝大多数是白人(B连140人中只有一个黄种人—张胜,两个黑人)。他们当中有些是专业的士兵,像LarryPerino下士,1995年毕业的西点生。有些是寻求另一种挑战的优等生,例如二排的JohnWaddell,他以4.0的成绩积点从密西西比州Natchez的高中毕业后加入了陆军。还有些是寻求体能挑战的勇士。剩下的多是高中毕业后便四处漂泊的年轻人或是因吸毒、酗酒、违法行为甚至三样兼有而陷入麻烦后想要改过自新的年轻人。张胜属于最后一种,在华盛顿特区的法官建议下,自己在美国监狱和美国陆军之间作了明智的选择。

与即将开始大学生活的同龄人相比,他们更加桀骜不驯。大多数游骑兵都经历过挫折,但他们都不是吊儿郎当的人,游骑兵的工作比曾经的挑战更加严峻,当中有过失败经历的人都克服了艰巨的挑战。在游骑兵们强悍的外表下跳动着的多是充满了真挚、爱国、理想主义之情的心。陆军的信条在他们身上变成了现实的“BeAllYouCanBe”(做你能做的一切,按照意思翻译过来就是“甘做革命螺丝钉,做最好的自己”,美军强调的“雷锋”精神)。

他们对自身的要求远高于普通士兵,有着晒成浅黄色的皮肤,留着独特的发型—脑袋两侧和后面的头发被完全剃掉(俗称“高且硬”),用“Hoo-ah”的咆哮打招呼。

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训练了好几年,一起度过了那些在新兵营、空降训练营和游骑兵营的日子,一起在韩国、泰国、中美洲和世界各个地方服役。事实上他们之间对彼此的了解超过了亲生兄弟。他们在一起喝酒、战斗,一起睡在森林里,一起从飞机上跳伞,一起翻山越岭,提心吊胆地渡过湍急的河流,一起打发无聊的时光,拿某人女朋友或别的什么相互调侃,一起在半夜里从本宁堡开车把喝酒惹事的弟兄接回来……

带队的MattEversmann上尉虔诚地带着他们做了战前祈祷:

“Prayforussinners,now,andatthehourofourdeath!Amen!(原谅我们这些罪人,此刻,及至我们的安息!阿门!)”

“Prayforussinners,now,andatthehourofourdeath!Amen!”

队员们一起低声吟诵,然后抬起涂抹伪装油彩的脸庞。年轻彪悍,充满斗志,准备投身杀戮……

战神啊,你永远也不缺乏骁勇善战的孩子们……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次太简单的突击营救行动。游击队驻地有CIA的内线,提供了最准确的情报;游击队缺乏训练,而且没有夜视装备,在黑夜当中就是无头苍蝇……完全是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但是MattEversmann上尉不敢怠慢。他经历过摩加迪沙的残酷格杀,知道这些无头苍蝇一旦发疯起来,也是很难对付的。

游击队的驻地在一片丛林的谷地,跟电影里面的恐怖分子基地没有什么不同。CIA内线打出了行动信号,潜伏在丛林当中的游骑兵们一跃而起,冲入了游击队驻地。

张胜跟随突击小组冲在第一梯队,用汉语高喊:“卧倒—游骑兵—”

战斗没有悬念,游击队溃不成军,连像样的抵抗都不曾有。张胜手持M4A1卡宾枪搜索整个房间,没有发现人质。MattEversmann上尉在耳麦呼叫:“Didyourecoverthepackage?Over.(我们的人找到没有?完毕。)”

“Negative,sir!(没有,长官!)”张胜高喊着,“Requestpermissionforfartherrecon,over.(我们需要时间搜索整个营区和周边!完毕。)”

“Granted!Whateverittakes,Iwantmypackagesoundandsafe.Overandout.(该死!去做,无论如何要找到我们的人!完毕。)”

张胜跟随弟兄们展开搜索,检查每一处人质可能藏身之处。他搜索到营区外面的灌木丛,突然听见了动静。是急促的呼吸声,张胜握紧了步枪,走向灌木丛深处。夜视仪当中,他看见了一个黑人游击队员用手枪挟持着那个华裔女孩。何雨嘉惊恐地看着他,嘴被捂着出不了声。

“Dropyourweapon.(放下武器。)”张胜用英语说。

“FuckoffyouAmericanpig!(美国猪滚出去!)”游击队员的英语很好。

“She’sadoctor!(她是个医生!)”张胜压抑地说,“Putitdown!(放下武器!)”

“AllAmericansareimperialist!(你们是美帝国主义!)”

“FuckyouAmericansimperialist!(去你他妈的美帝国主义!)”张胜怒喝,“Iam!Nother,she’sadoctorwithoutborders!(我才是美帝国主义!她不是,她是个医生!无国界的医生!)”

何雨嘉惊恐地看着他,在不断流泪。

张胜换了汉语,冷峻地:“当我抬起枪口,你往下滑。”

何雨嘉惊讶地睁大眼,黑暗当中根本不可能辨认这个戴着夜视仪的美国大兵是华裔。

“如果你听明白了,就眨巴一下眼。”张胜还是冷峻地说。

何雨嘉急忙眨巴眼。

“Whatthefuckdidyousay?!(你们在说什么?!)”游击队员怒问。

“Isaid,(我说—)”张胜换了英语,嘴角浮起冷笑抬起枪口,“Youaredied!(我要你死!)”

何雨嘉急忙拼命往下滑,错开了整个游击队员的脑袋。

张胜扣动扳机,一颗子弹脱膛而出,游击队员眉心中弹。何雨嘉推开他的手,尖叫着哭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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