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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张胜冲过去冷峻地对着地上的尸体再次射击,确定死亡。何雨嘉抱着脑袋尖叫着,张胜一把揽住她,右手持枪往后退:“Go!Let’smoveout!Wegotthepackage!(走!离开这儿!我们的人找到了!)”

黑鹰直升机上,张胜摘下了夜视仪。那个女孩就在他的对面,披着一条军用毛毯,眼巴巴看着他。

涂满伪装油彩的张胜笑笑,拿出万宝路点着抽了一口,用清晰的汉语说:“你叫什么名字?”

“何雨嘉……”女孩的汉语也很好。

“很好听。”张胜笑笑。

“你呢?你叫什么?”

“张胜。”张胜说出自己的化名。

“你是中国人吗?”何雨嘉问。

张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想说:“我在美国长大的。”

“我也是!”何雨嘉兴奋地说,“我在华盛顿大学上学!”

“我是美国陆军,游骑兵。”张胜笑着拿出自己的水壶和迷彩汗巾递给她,“擦擦脸吧,都花了。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何雨嘉接过水壶往迷彩汗巾上倒水,“你们来得好快啊!”

“Rangers.”张胜点着自己的臂章,笑着说出来,“Leadtheway!”

没想到满直升机的美国牛仔就听懂了这一句话,一起怒吼道:“Alltheway!”

何雨嘉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张胜笑着帮她擦去脸上的泥土:“这是我们的誓言—一往无前!”

何雨嘉带着崇拜的神情看着他:“你好棒!”

张胜抽了一口烟,笑笑看着她:“我们都是游骑兵,我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黑鹰降落在美军基地。医疗队上来接何雨嘉,张胜跟着自己的弟兄们跑步下去。何雨嘉在后面高喊:“游骑兵!”

张胜回头。

何雨嘉高喊:“我还能见到你吗?”

张胜举起手里的卡宾枪挥了挥,转身跟着队伍跑了。他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她就这样把自己忘了呢?但下周五的下午,一个穿着裙子的长发女孩出现在菲律宾美军基地游骑兵营地的门口。

哨兵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半天才问:“Madam,whatareyoucomefor?(小姐,你有何贵干?)”

“IamAmerican,cameherelookingforZhangSheng.(我也是美国人,我要找张胜。)”

“Neverheardofthisperson.(谁是张胜?)”

何雨嘉哑口无言,她不知道张胜的英文名字。

哨兵苦笑:“I’mafraidwedon’thaveanypersoncalledthisname.(我们这里没有张胜。)”

“Rangers!”何雨嘉着急地说,“Heisaranger.(他是游骑兵!)”

“Weareallrangershere.(我们都是游骑兵。)”哨兵指着自己的臂章。

何雨嘉隔着铁丝网和沙袋,看着里面走动的美国大兵们。她着急地想哭,拼命寻找着。哨兵同情地看着她,却爱莫能助。人来人往和车来车往的美国大兵们都看着漂亮的何雨嘉,打着口哨。

何雨嘉哭了,她擦着自己的眼泪。

黄昏的时候,一队悍马越野车高速开回营区。执行巡逻任务的B连归队了,张胜坐在悍马车上抽烟。突然前面弟兄开始嗷嗷叫,打着口哨。美国大兵看见美女都是这样的,张胜也笑着站起来,从机枪手的位置露出脑袋想打口哨。

但是他一下子愣住了。

烟尘当中,他看见了泪流满面的何雨嘉。

“Halt!(停车—)”张胜高喊。

弟兄们紧张起来,哗啦啦纷纷上栓。张胜敏捷地从机枪手的位置跳出来,从车顶上飞奔下去。他的卡宾枪被甩在身后,张开长腿飞奔着。弟兄们以为发生了意外,纷纷下车找掩护。

已经绝望的何雨嘉睁大眼睛,哭着用汉语高喊:“游骑兵—”

张胜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何雨嘉纤弱的身躯。他满身的汗味和烟味立即充斥了何雨嘉的整个呼吸,这浓厚的男人味道,让她几乎窒息。何雨嘉哭着抱住了张胜:“游骑兵—我要离开菲律宾回国了—我想你—”

“我也是……”

张胜抱紧了何雨嘉。他说的是真话,但是只是压抑在心里想。他已经习惯了不再去多想了,从小的孤儿心态让他学会了忍耐。

弟兄们明白了,都打着口哨。

何雨嘉哭着抱紧了张胜,这是她的游骑兵……

何雨嘉看着开车的张胜,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我想你……”

“我也是……”张胜揽着她的腰,还是那么冷峻地说。

何雨嘉闭上眼,靠在张胜的怀里。虽然他现在是CIA的间谍,但是他还是自己的游骑兵……这就足够了……

6

电扇在头顶闷闷地转动着,如同黑鹰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永远保持着一个枯燥的节奏。

张胜盯着电扇,左手还搂着沉睡的何雨嘉。黄昏的尼亚拉,余晖从百叶窗淡淡地洒进来。这是整个城市最好的酒店,却还是那么残破不堪。赤身裸体的何雨嘉跟一只猫咪一样蜷缩在他的臂膀,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害怕他突然消失一样。

张胜点着一根万宝路,抽了一口。他的思绪仿佛凝固了,右手搭在何雨嘉光滑细腻的后背上一动不动。

何雨嘉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这个可怜的女孩承受了太多的担心和恐惧……

张胜没有告诉她自己现在的真实身份。

他不想失去她,也不想她的内心有负罪感。因为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善良到了每年都要冒着危险去救助贫困地区和战乱地区的儿童,不惜自己冒着感染疾病和受到伤害的危险。或者说,她就是一个天使。

而自己,是一个恶魔。

在菲律宾度过了浪漫的一夜,何雨嘉就回国了。B连轮换回国以后,张胜获得了休假。他开着车从本宁堡来到了华盛顿大学,那天是周末,却没有找到何雨嘉。他的心里面有些许失落,何雨嘉的同学告诉他—一大早何雨嘉就被一个男人给接走了。多嘴的同学还看着这个大兵追了一句:“Theguycomeshereeveryweekend.(那个男人每个周末都来。)”张胜没有说什么,这是太正常的事。穿着美国陆军常服的张胜戴上黑色贝雷帽,转身上车离开。

他来到华盛顿,除了要看何雨嘉,还要去福利院看看。那是他成长的地方,虽然他桀骜不驯,但是自从参军以后好多事情都明白了。他每年都要穿着军装去华盛顿东南部贫困区的这个福利院,院长把他当作福利院的骄傲,会请他来这里给孩子们讲述美国陆军和游骑兵。这里也是张胜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到处都是战场。

张胜把自己的那辆二手Jeep自由人停在停车场,看见了一辆豪华的凯迪拉克轿车。他愣了一下,管他呢!也许哪个有钱的公子哥来捐款了呢!张胜关上车门走进福利院,却听见钢琴在弹奏一段熟悉的中国音乐。

是《茉莉花》。

孩子们在用干巴巴的美式汉语唱着:“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Super!(好!)”一个女孩的声音说,“Let’sdoitagain!(我们再来一次!)—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啊……”

张胜愣住了,这个声音很熟悉。他快步走到门口,慢慢推开门。孩子们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在跟着节奏拍手学习唱歌。随着门的慢慢推开,他看见了一个女孩的侧面。黑色的长发扎在脑后,轮廓柔和的脸颊,明眸皓齿……

张胜呆在那里,手里的军用提包一下子掉在地上。

啪!

音乐声一下子停止了。

孩子们都看他。

女孩也看他。

“Ranger!Ranger!”这些孩子们不少人认识他,高喊着。

何雨嘉慢慢站起来,脸色苍白。

张胜冷峻的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何雨嘉看着他,嘴唇颤抖:“我怕你不来找我……我怕你会忘了我……你告诉过我,这里是你每次回国都要来的地方……”

“你每个周末都来吗?”张胜明白过来了。

“是的……”何雨嘉擦着脸颊上流下的眼泪。

张胜看着慢慢走向自己的何雨嘉,低沉地说:“我一到华盛顿,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华盛顿大学。”

何雨嘉哭出声来,抱住了张胜。张胜慢慢伸出双手,抱住了她。何雨嘉哭着说:“我给你写电子邮件,你一封都没回……我以为你忘了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游骑兵……我爱你……”

张胜没有说话,紧紧抱着何雨嘉。孩子们好奇地看着,笑着。院长老太太闻声赶来:“AreyouteasingMissHouagain?(你们是不是又欺负何老师了?)”进门就傻了,然后笑着说:“God,twoofmybestchildren!(上帝啊,我的两个最好的孩子在一起了!)”

何雨嘉打发走了父亲的司机,上了张胜的车。他们去吃了晚餐,然后一起住进了汽车旅馆……

回到本宁堡驻地,张胜恢复了往常的训练和生活。在一个训练日,他正在战术靶场练习射击,MattEversmann上尉把他叫到了B连的连部。他走进去,除了MattEversmann上尉还有一个穿着衬衫的白人。

“Mike,MrGarrison.(Mike,这是Garrison先生。)”MattEversmann上尉严肃地说,“Heneedstospeaktoyou.(他有话对你讲。)”

“Yes,sir!”张胜双手在背后跨立。

“MikeZhang?”Garrison先生显得很友善,“Gladtoseeyou!(很高兴认识你。)”

“Gladtoseeyoutoo,sir.(我也是,先生。)”

“AreyouChineseorigin?(你是华裔?)”

“Yes,sir!”

“AndyoucanspeakEnglish,Chinese,Spanish,ArabicandFrench…forGod’ssake,youareageniuswithlanguages.(你会说英语,汉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法语……上帝,你是个语言天才。)”Garrison先生看着他的资料,“Wheredidyoulearnsomanylanguagesfrom?(你在哪里学会这么多语言的?)”

“Atorphanage,sir.(儿童福利院,先生。)”张胜回答。

Garrison先生点点头:“Youareagoodsoldier,too.ThemostoutstandingrangerI’veeverseen.(你的作战也很出色,是一个优秀的游骑兵。)”

“Thankyou,sir.(我微不足道,先生。)”

“YouwerebroughtupintheUnitedStatesofAmerica.(你在美国长大。)”Garrison先生说,“Doyoulovethiscountry?(你对这个国家有感情吗?)”

“Myhomeland,sir.(这是我的祖国,先生。)”

“Nowtime,yourmotherlandneedyou.(现在美国可能需要你从事新的工作,为国家继续效力。)”Garrison先生笑道,“Areyougoingtobe?(你愿意去做吗?)”

张胜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角色:“What’syourmeaning?Sir.(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CIA.”Garrison先生认真地说,“Weneedsomeonelikeyou.(CIA需要你。)”

“Iamawarrior,notspy.Sir.(我是战士,不是间谍。先生。)”张胜也认真地说。

“Weneedthegoodspylikeyou!(我们需要你这样出色的行动间谍。)”

张胜看MattEversmann上尉:“IloveRanger,sir.(长官,我热爱游骑兵。)”

“UnitedStatesofAmericaneedyou,Mike!(美国需要你,Mike!)”Garrison先生强调。

张胜不说话。

“Takemycard,youcancallmeanytime.(这是我的名片,随时给我电话。)”Garrison先生笑笑递给他一张印着CIA徽章的名片,“Don’tforget,yourmotherlandneedyou.(你记住—美国需要你。)”

张胜接过名片,没说话。

三天后,经过慎重考虑的张胜还是拨打了这个电话。美国需要你—对于热爱国家的年轻游骑兵张胜来说,是根本无法推脱的理由。他是一个热爱国家的热血青年,满脑子都是为了9?11的无辜受难者报仇。这个电话,也改变了张胜的一生。年轻的游骑兵离开了军队,离开了单纯的世界,进入了一团混浊……

“去他妈的美国需要你!”

张胜自嘲地笑。

“怎么了?”何雨嘉睁开眼。

“没事,你醒了?”张胜看着何雨嘉。

“嗯。”何雨嘉笑道,“你的身上好凉,我都感觉不到是在热带了。”

“那就好……”张胜刚刚想说什么,他的卫星电话响了。他竖起食指,示意何雨嘉别出声。然后他走到洗手间打开所有的水龙头,关上门坐在马桶上接电话:“Hello?”

“Rattle,thisisSparrowcalling.(响尾蛇,麻雀呼叫。)”

张胜苦笑一下:“Rattlespeaking.(说吧,麻雀。)”

五分钟以后,张胜出了洗手间。何雨嘉坐在床上眼巴巴看着他,张胜苦苦一笑。何雨嘉的眼泪又慢慢溢出来:“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

“去哪儿?”

张胜想想:“远方。”

何雨嘉抱住了张胜,紧紧的。张胜抚摸着她的长发,冷峻的脸上抽搐了一下。也许,这就是……乱世儿女情。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因为那句他妈的“美国需要你”。张胜恶狠狠地想着,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抚摸着何雨嘉的脸颊,充满了内疚。

“等我。”

“嗯,游骑兵。”

“我不是游骑兵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游骑兵!”

7

一张黑白的大照片被钉在了墙上。

赵小柱把图钉按在照片的另外一端,固定住。

这是美军游骑兵75团三营B连的合影,背景是一架黑鹰直升机。年轻的响尾蛇手持M4A1卡宾枪蹲在前排,涂满伪装油彩的脸上带着冷峻的微笑。这群游骑兵都穿着三沙迷彩服,拍摄地点是在伊拉克巴士拉,2003年。

满墙已经贴满了各种照片,全部都是各种途径搜集的响尾蛇照片或者他的行动现场照片。还有各种军用地图,标识着他所参加过的所有游骑兵作战行动。

穿着美军三沙迷彩服的赵小柱叼着万宝路香烟坐在地板上,久久凝视着这些照片。

这是他在SERE基地的第三周,所有的训练都已经进入正轨。他的学习分为三个方面:美军游骑兵特种侦察与作战,CIA谍报技巧和公安特情行动(包括国际刑警掌握的国际贩毒网络和恐怖组织情报),前两个方面的学习由专职教官担任辅导,但是第三个方面的学习,完全要看他的天分了。

那就是—研究和分析响尾蛇。

或者说……如何进入响尾蛇的内心世界。

赵小柱经常在这些照片和地图跟前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夜。他的休息时间很短,也是为了能够接受第二天的强化训练才休息的。其余的时间,他都这样静静坐着,一句话都不说。房间里面的电视不断放着各种美军资料片和电影,现在放的是本宁堡名人堂的突击队2001年度纪念会。

了解游骑兵,了解陆军一等兵MikeZhang的内心世界……

了解那些嘶哑着喉咙,为了同胞厮杀拼命的美国大兵……

了解CIA,了解代号“响尾蛇”的外勤特工的内心世界……

了解那个诡秘的秘密世界,充满阴谋和狡诈的谍报海洋……

赵小柱总是这样,叼着万宝路香烟,沉浸在烟雾当中默默无语。

进入另外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赵小柱拿起红色的水笔,在照片上画着记号,旁边用英语写下批注。他在警方专家的辅导下,开始学习响尾蛇的英文和汉语的笔迹。赵小柱原本是个写字规规矩矩的好孩子,现在也写得眉飞色舞、随心所欲。

他的第一课不是自学,还是在苗处的引导下。

“他和你一样,是个孤儿。”

苗处用英语说着,交给他一张照片。

赵小柱接过照片,是美国的一个福利院。

“他很小的时候就来到福利院,父母被莫名其妙暗杀。”苗处说,“手法很毒辣,应该是职业杀手所为。他在这里长大,长到15岁。”

赵小柱又接过一张照片,是福利院里面的少年响尾蛇。

“上帝……”赵小柱感叹一句,他已经习惯了美式思维和语言。

他和自己少年的时候,一模一样。倔强的眼睛,却充满了迷茫,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渴望。赵小柱盯着照片上的张胜,好像看着自己的少年时代。

苗处看着赵小柱,低沉地说:“他从小也被街上的野孩子欺负,打得鼻青脸肿。”

赵小柱的脑海当中想起来自己的少年时代,那些可恶的大男孩……

“他对未来充满幻想,有个梦。”

赵小柱抬起眼睛,看着另外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上是穿着美国陆军常服的响尾蛇,带着冷峻的笑容。

“他参军了,在美国陆军特种部队,游骑兵75团三营B连。”

赵小柱皱起眉头,仿佛看见了自己坐在卡车上进入狼牙特种大队的营区。那个好奇的新兵蛋子赵小柱,张望着大院里面的特种部队标语和从未见过的训练设施……还有戴着黑色贝雷帽的中国陆军特种兵们。

“和你不一样的是,他不是炊事员,是突击队员。”

又是一张照片,穿着丛林迷彩服的响尾蛇跟队友们一起在接受突击队考核训练……

“他带着对未来的梦想和对家庭的渴望,走入军队。”苗处淡淡地说,“只是他的人生出现了转折点,CIA招募了他。我相信他从未放弃过内心的孤独和对爱的渴望,你也一样。”

赵小柱看着年轻的游骑兵响尾蛇扭曲着脸在攀登绳网。

“把你的情感带入进去,菜刀。”苗处引导他,“你不是伪装成响尾蛇—你就是响尾蛇!”

赵小柱看着满墙的照片,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在他的内心世界里面,已经走完了福利院、华盛顿警察局、法庭、新兵营、突击队学校、空降学校、阿富汗反恐战争、伊拉克推翻萨达姆行动……全部的过程,一步都不差。

“I’mnotimitatingyou.(我不是在伪装成你。)”赵小柱抽了一口万宝路,低沉地用英语说。

照片上穿着三沙迷彩服的响尾蛇笑着看着地板上坐着的穿着三沙的赵小柱。

赵小柱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转瞬即逝的微笑:

“Iamyou.(我就是你。)”

8

短促的卡宾枪点射声在靶场回荡,这是按照美军战术标准修建的训练设施。赵小柱穿着三沙迷彩服,手持M4A1卡宾枪对准200米外跳出来的靶子不断射击。他的身边是一队陪练教官,都是穿着三沙迷彩服手持M4A1卡宾枪或者其余的美军武器,戴着射击眼镜和头盔,迷彩服上的符号和真正的游骑兵三营B连是一样的。

林锐戴着美军的上尉军衔,坐在后面的观察室里面喝可乐,胸条上是MattEversmann。孙守江的军衔是军士长,在旁边无聊地玩着扑克牌。这扑克牌都是美军发的,伊拉克高官脸谱扑克牌。他分着扑克,嘴里念叨着:“奶奶的,我现在都觉得自己明天就要开赴伊拉克了!这个游戏越玩越像真的了,再这样下去我就成真的Goodale军士长了!”

林锐笑笑:“我现在明白过来了—我们在帮助他重建另外一个人的回忆。”

孙守江抬眼看他,没说话。

林锐看着赵小柱的背影:“一等兵MikeZhang。”

孙守江玩着扑克牌:“我可什么都没跟你说。”

“如此大费周章,这个一等兵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林锐眯缝眼睛,“我们不是在训练一个特情,而是在制造一个人的复制品。我从未有过这种训练经历,这好像是一个艺术品的创造过程……我越来越着迷于帮你们塑造这个人物了。”

“你们一个比一个有病。”孙守江心有余悸,“好好的一个炊事员、片警,非得人为制造成另外一个人—疯子!不人道!没天理!”

苗处走进来:“说谁呢?”

孙守江急忙丢掉扑克牌起立:“报告!我是说今天天气很热!”

林锐起身笑笑:“明天是开赴巴士拉吗?”

“今天我要带走菜刀。”苗处严肃地说,“乌鸡,你去准备!联系家里给他准备护照,我们飞巴黎。”

“什么?”孙守江纳闷儿,“我们要带三营B连去巴黎搜缴伊拉克反抗组织吗?”

“你个笨蛋!”苗处盯着他,“我们抓到了响尾蛇的一点尾巴!”

赵小柱还在瞄准着靶子进行精确射击。

“Mike!”林锐高喊。

“Yes,sir!”赵小柱转身。

“Packyourgears,owlwantstoseeyou.(收拾你的东西,猫头鹰要见你。)”林锐挥挥手。

赵小柱二话没说将卡宾枪交给身边的军士长,他知道现在需要转换角色了。他快步跑向外面,跳上一辆悍马越野车。孙守江立即开车,观察着赵小柱。戴着头盔穿着全套美军装备的赵小柱目不斜视:

“Whatareyoulookingfor,sergeantmajor?(你在看什么,军士长?)”

孙守江眨巴眨巴眼:“Oh,nothing.(啊,没什么。)”

“Sergeantmajor.(专心开车,军士长。)”赵小柱还是目不斜视,“ThisisBasra,thewarzone.(我们现在是在巴士拉,这里是战区。)”

孙守江苦笑一下—奶奶的,都他妈的疯了!

9

法国巴黎市郊,一处中产阶级住宅区。

这里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鸟语花香的市郊反而显得格外幽静。只是在拐角电线杆上的变压器旁边停着一辆黄色的电力公司维修工程车,维修人员在升降车上进行检修作业。一切都跟往常一样,这个街区到处都是安详宁静的气氛。变压器斜对面是一幢白色的住宅,门关着,但是窗帘开着,屋里的女主人看来在家。

距离这幢二层住宅足足有三公里的铁道桥上,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凑在手里举起的炮兵观察镜上。

他的夹克风帽扣在头上,但是些许微风吹来,可以看见他的黑色长发轻轻飘舞出来。他对着炮兵观察镜聚精会神,沉重的炮兵观察镜在他的手里好像很轻的样子,拿着一点也不吃力。这种苏联设计出品的炮兵观察镜可以对十公里内的范围进行观察,所以那条三公里以外的街区一览无遗。

从炮兵观察镜看过去,打开窗帘的窗户里面,褐色长发的女主人在厨房忙活着午餐。但是看不清楚脸,因为玻璃在反光。

他挪动炮兵观察镜,看见了那个升降车的平台。维修人员百无聊赖地在鼓捣着,由于他在铁道桥上要高于这个平台,所以他可以看见斗里面藏着的黑衣别动队员和一把FR-F2狙击步枪。

炮兵观察镜继续慢慢巡视整个街区。路边新来的乞讨老人没什么破绽,除了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出租车停在路边的时间太长了,好像几个小时没动窝了,所以司机在伸着懒腰……街道的露天咖啡厅,那两个装作不认识的男人:一个是摇滚歌手脚下放着吉他盒子,一个是公司白领脚下放着公文手提箱,他还在操作电脑……耳麦,他们俩都在不断地嘴唇翕动,利用看不见的耳麦在和什么人联系,目光也有交流……教堂的钟楼上面,最理想的狙击位置,果然埋伏着两个黑衣狙击手……

张胜慢慢放下炮兵观察镜,神色凝重。

麻雀确实遇到了处理不了的突发情况,必须要响尾蛇自己来看看如何解决这个困境。张胜也不知道怎么解决,因为他知道这些看上去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其实都属于一个组织—法国对外安全总局,这是对外公开名称,还有一个正式的不公开名称—法国国外情报与反间谍总局,简称SDECE。它的任务包括在国外搞间谍工作和在国内进行反间谍工作。因此,这两部分工作有时又互相重叠。第一局是纯粹的情报工作,下分几个处,以字母R(法文情报一词的头一个字母)为各处的代号。R1为情报分析处;R2东欧处;R3西欧处;R4非洲处;R5中东处;R6远东处;R7美国和西半球处。第二局主管反间谍工作。第三、四局设在一个办公室里,主管政治情报。第六局是主管财务。第七局是行政管理局。

似乎这样看上去这个机构跟张胜目前的业务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些法国特工,属于从未公开过任何事务并且自成体系的SDECE第五局—行动分局。

该局指挥部设在巴黎东北一个肮脏的郊区,里拉门附近的莫尔埃大街上一座毫无特色的楼房里。行动分局有数百个硬汉子。这些人大部分是科西嘉人(第五局的传统),他们练就一身最棒的体格,然后被送往萨托里训练营,在该营一个与其他部分完全隔绝的特别部门里,学习一切有关破坏的技术。他们成为用轻武器或赤手空拳—徒手劈杀和柔道—进行格斗的高手。他们还学习无线电通信、爆破、破坏、用刑或不用刑审问、绑架、纵火和行刺等课程。

他们有些人只会说法语,其余的人能够流利地说好几国语言,并且能在全世界任何首都行动自如。他们有权在执行任务时杀人,并常常行使这种特权。

张胜跟SDECE第五局的“交情”,来自他亲手杀掉了第五局的两名行动特工。

当时他刚刚与CIA脱离关系,短期受雇于南美某位独裁者,而SDECE第五局恰恰派出这两名行动特工前去南美暗杀这位命大的独裁者……因为响尾蛇在他身边,所以这两名来自浪漫国度并且训练有素的特工不浪漫地死亡了。

换句话说—这是血海深仇。

血债血还—SDECE第五局的新人每个人都会在老特工的带领下高声诵读这句誓言。

张胜知道,SDECE第五局在等待对他血债血还。

他的眉头紧锁,这是他很少遇到的麻烦。

因为那里住着的是他的……女儿,和他女儿的母亲。

麻雀知道出事的时候,已经晚了。连警告都来不及,SDECE第五局的特工们就已经在黑夜破门而入。他们冷酷地抓捕了女人和女孩,以及那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可怜无辜保姆,并且对这间屋子进行了秘密搜查。在一个小时以内,这里已经成为SDECE第五局的秘密据点。那个褐色头发的女人不是Julie,而是第五局的一名女特工假扮的。此刻她正在厨房假忙活,是诱饵……

事情出在一个很小的环节上。

麻雀按照惯例在每月初打钱给Julie,依靠伦敦的一家私人银行进行转账。而这家私人银行出了点问题,MI5(英国军情五处)怀疑该银行一直作为某些阿拉伯恐怖组织的地下现金储备银行和结算平台。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银行的老板是个谨慎古板的人……是他的儿子,为了能够赢得一个阿拉伯美女的芳心,帮助她的叔叔进行一些现金的秘密往来。那位阿拉伯美女告诉他:“他是做皮革生意的,需要大量现金的汇兑。”于是那个傻小子就答应了,悄悄背着父亲干这些勾当,结果被MI5盯了两年。因为那位阿拉伯美女,是恐怖组织某位人物的小老婆所生的女儿,虽然没有去过阿富汗或者任何一个阿拉伯国家,从小在英国长大,但是MI5还是把她作为了长期监控对象,终于抓住了疑点……秘密调查的结果,自然就牵出来麻雀从瑞士银行定期转入转出的资金,虽然瑞士银行不会配合MI5的调查,但是这项固定转入巴黎的资金实在是太可疑了。于是MI5将这个线索转给了SDECE……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SDECE没有费多大力气,就锁定了Julie和Audemarie—响尾蛇的女儿,已经九岁。因为Julie把自己和Audemarie的合影照片就摆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这是维系她和张胜关系唯一的纽带了。

这个笨女人……

SDECE自然不会傻到相信这个带着华人血统的小女孩,不是照片上那个华裔男人的女儿,更不会傻到相信那个华裔男人不是响尾蛇,而是一个很可能外形酷似的陌生人。于是SDECE第五局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这件事,因为他们要血债血还。

张胜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来得晚了。Julie和Audemarie已经不知道被转移到哪里了,响尾蛇的能力不是无限的。即便他知道女儿在哪里,也不敢去找她。因为SDECE第五局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迎接这位疼爱女儿的父亲,欢迎仪式就是狙击步枪射杀或者是乱枪击毙。

总之,要血债血还。

张胜长出一口气,把炮兵观察镜放入身边的手提袋,走下铁道桥。

他意识到由于自己不可原谅的疏忽,可能要永远失去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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