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习惯注视一切，就像看客默默观赏落入俗套的表演。

内心就像被铁链禁锢的寒冰，累累冰硕，未经消融。

罗容季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茶羡鱼，顺手救下她的情景。喧闹的街道外，即便几重人海，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

黝黑明亮，和老祖宗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一心只想赶快确认少女的身份，无暇其他，所以从没给过少女好脸色。他的心里明确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老祖宗叮嘱他要找的人，对他今后的命运有着莫大的关联。

当发现一切吻合，他有过片刻高兴，从接近茶羡鱼，再到顺势成为她的师傅，自认一切如他所意。自那时到现在，罗容季却慢慢发现，自己的心绪开始变化频繁，从一开始的隐约，到现在的突显，自己的心，突然就变得难以掌控……明明沉稳冷静，善分析，却会因一片衣角失误，立刻就在马戏团黑化，连十二虹和吴止雅联手都控制不了自己，杀戮无数，人间惨象，他自我安慰是血的气味难以抗拒，那，现在呢？

她递给自己一颗糖，就欢喜。

她被求婚不知所措，就发怒。

明明不是她的原因，却生生冲她发了一顿莫须有的脾气，男人闭了闭眼睛，扶着额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罗容季啊罗容季，你当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在门外傻等也不是个办法，茶羡鱼见天热，有些担心人鱼的状况，就跑去水池边看扶摇和扶风。

扶摇刚苏醒不久，身上的伤和心上的伤都已好了大半，为了更快自愈，姐弟俩从吴止雅的法术金球里放出来，在商天玄安排的露天水池里静养。见青衣少女一蹦一跳跑过来，人鱼显得很高兴，“鱼姑娘！你来看我们吗？”

茶羡鱼趴在水池边，亲热地拉着扶摇的手，“你的伤口比前些天恢复得更快了，看来马上就能回家了呢！”

从冰凉清澈的水底，哗啦啦探出一具披散纯白如芦苇花色长发的身子，扶风欢快的游过来，“多亏鱼姑娘向商天玄殿下请求，殿下昨日来探望时承诺，一旦姐姐完全康复，就派人护送我们回琼海。”

扶摇眼睛有些泛红，她紧紧握着茶羡鱼的手，身后扇羽般漆黑的长发铺满了整片水域，漂亮的眼珠就像宝石晶莹剔透，她红唇轻启，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鱼姑娘，你若有什么想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与扶风定会倾力相助。”

说罢，一尾蔚蓝巨大的透明鱼尾高高扬起，劈开水波，掀起一道水帘，在阳光照耀下，茶羡鱼清楚的看见，露出水面的鱼尾中间，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洁白的宝珠。

扶摇对扶风轻轻点头，示意，“扶风，去摘下来。”

扶风听话的游过去，将鱼尾中心那颗足有半张脸大小的圆珠取下来，轻轻放到茶羡鱼手里，扬起笑脸，“鱼姑娘，鲛人一族向来有族规，由至痛至悲之泪而成的珍珠，要送给至亲至重之人。”

茶羡鱼看着那颗温热的珍珠，又看看面带微笑注视她的人鱼，从震惊中惊醒，拼命摇头推辞，“这么贵重的宝物！我不能收……”

扶摇按下茶羡鱼推脱的手，温柔的抱了抱她，人鱼的拥抱湿湿的，软软的，带着丝丝凉意，她的声音也是柔柔的，“收下吧，我和扶风的命，都是你救下的。你就是我扶摇此生，至亲至重之人。”

夜色降临，茶羡鱼向人鱼告别，临走时，扶摇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拉住了茶羡鱼的衣摆，“鱼姑娘，我上次听扶风说，你想去广野？”

茶羡鱼蹲下来，一五一十将自己的目的讲了个明白，扶摇这才惊讶的知晓，眼前有胆有识的小姑娘竟是洪荒国第一公主。

“原来如此……公主殿下是想去寻找凤后……”扶摇抿着唇沉思了片刻，又和扶风用人鱼语交流了小会，这才郑重对岸上的茶羡鱼说，“广野是传说中的圣地，您说根据国典记载，只想前往北漠南疆……但我听说，位于西域的蛮国，捷国，在亡国前，曾去有仙人出没的灵地收获一枚宝物，之后便一直在深宫里秘密供奉……那宝物是一副具有神秘力量的古画卷。据说那画，是由四千年前的茶氏言灵宗族，第一代族长『茶言君』绘制的。”

“扶摇心想，凤后既出自茶家本家，又和圣地广野有关联……鱼姑娘若去一趟西域蛮捷，会不会更有发现……”

扶风眨巴着眼睛，摸着下巴思索，缓缓说道，“姐……凤凰在四千年前被描绘在部落图腾里时……我记得是叫……朱雀？对！朱雀！”他一敲脑门惊喜状，神采飞扬，“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朱雀是天地四神之一，是蛮、捷的信仰神兽，也就是现在凤凰的原形。”

扶摇大惊，她脱口而出，“风儿，你可确定？若朱雀就是指代现在的凤凰，那凤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严肃的模样让茶羡鱼满脸紧张，片刻，扶摇才语气凝重对少女说道，“公主殿下，凤后可能就在西域。因为那幅画……那幅画的名字叫『朱雀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