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蛮边哭边说：“原来我还以为，我和你，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朝代里，可以同甘共苦，同患难，可以相依为命的，谁知道没有。你一次又一次地抛弃我，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置于生死而不顾，在你心目中，我远远比不上你的皇位重要，比不上你所谓的国家大事重要。”
赫连墨沉默了下来。
因为潘小蛮说得没错，他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一次又一次地把她置于生死而不顾……说到底，他是亏待了她。
良久，良久，赫连墨叹息了一声。终于，他离开了书香斋，冯伦看到他离开了，也跟着走了，留下潘小蛮一个人在那儿抱着她自己痛哭。
潘小蛮蹲在书香斋里，不知哭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说：“皇后娘娘，陛下早已走了，你在这儿哭得再可怜，陛下也是听不到看不见，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别再装了。”
潘小蛮抬起头来，眼泪婆娑中，看到站在她前面的是赫连羽和赫连秀。
说话的，是赫连秀。
赫连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刚才我跟三哥在书香斋门口遇到陛下，皇后娘娘，你猜刚才陛下离开的时候对我和三哥说了些什么话的吗？陛下说：‘那个女人想要拿刀刺杀朕！他过去她是你们的嫂嫂，可现在与路人没什么区别，你们尽管进去处置她，不要顾及朕的情面！’陛下还说：‘如果那个女人还有点羞耻之心，她就应该自己自行了断！”
潘小蛮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站了起来，冷冷的说：“笑话，我为什么有羞耻之心？凭什么女人要讲贞操，男人就没贞操？凭什么男人有很多个女人是一件很自豪的事，而女人没从一而终，是可耻？”
赫连羽和赫连秀面面相觑。
赫连羽说：“男人有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呀，有什么不对？”
潘小蛮把头高高昂起，冷笑连连：“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正常，而女人有三丈四夫也是天经天义的事儿！”她又再说：“女人是从娘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难道你们男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不是像女人是从娘亲的肚子里生出来？你们男人是人，我们女人不是人？女人为什么不能够跟男人平起平坐？你们男人，也像我们女人一样，要吃饭才能填饱肚子，也要排泄拉屎拉尿是不是？既然你们男人可以妻妾成群，那我们女人就可以男人成堆，这又有什么不对？”
这话太惊世骇俗，赫连羽和赫连秀这两个古代男人哪里听过？顿时吓得一惊一乍的，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潘小蛮。
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好半天后，赫连秀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神色尴尬，咳嗽了一声，悻悻地甩袖而去。赫连羽没有走，他站在潘小蛮跟前望向她，忍俊不禁，嬉皮笑脸地说：“三丈四夫，男人成堆……这些话亏你也说得出来。”他摇头：“如果陛下听到了，还不懂气成怎样呢。”
潘小蛮看了他一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不是说让你们尽管处置我，不要顾及他的情面么？说吧，如何处置我？剥皮？片皮？溺杀？凌迟？还是五马分尸？腰斩？烹煮？俱五刑？”
赫连羽惊诧：“你不怕？”
潘小蛮老老实实说：“怕。”
赫连羽问：“既然怕，你还说得如此视死如归？”
潘小蛮“哼”了声：“如果我说怕，他肯放过我？”
赫连羽说：“陛下的脾性，我又岂有不知的道理？虽然如今陛下痛恨你，但他如果真的要杀你，直接下令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跟五弟处置你？说到底，陛下对你还是余情未了，不想失去你。”
潘小蛮摇头：“我跟他……缘分已尽了。”
赫连羽问：“难道，你们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潘小蛮说：“他肯跟我重新来过？就是他肯，我也不愿意……经历了这么多事，谁还能回到从前，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如果他还念着旧情，就应该把我休了，放我出宫去，再把不讲理陌上阡放出来，成全我们。”、
赫连羽不明白：“陌上阡有什么好？你宁可选他不选陛下？”
潘小蛮说：“陌上阡比他爱我，而且陌上阡只有我一个女人，一心一意对我好，心里眼里只有我。我跟陌上阡在一起有安全感，跟他没有。”
赫连羽提醒她：“如今陌上阡已是太监了。”
潘小蛮说：“我不在乎。”
赫连羽再次提醒：“他给不了你幸福。”
潘小蛮说：“谁说他给不了我幸福？只要他陪在我身边，我无助的时候，他安慰我，我难过了，他逗我笑，我生病了，他照顾我，关心我，嘘寒问暖，这样我就感到满足了。我甘愿与他过一辈子，为他做饭，为他洗衣服，为他修剪指甲，在时光中渐渐变老。老到头发花白了，牙齿掉光了，他天天跑去跟一群老人们遛狗，下棋，侃大山，每天黄昏的时分，我去找他，手牵着手，领他回家，吃饭，洗澡，睡觉，直到死。”
赫连羽瞪了她问：“你这样爱陌上阡？”
潘小蛮侧侧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说：“我不知道，我爱不爱陌上阡——也许爱，又也许不爱。”
赫连羽惊讶，他不解地问：“你不确定你爱不爱陌上阡，但你还是愿意跟他在一起相伴到老？为什么？”
潘小蛮又再侧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陌上阡是一个让我觉得安全和温暖的男人。一个男人，能给一个女人安全和温暖的感觉，是很难得的，虽然这与爱不同。爱，或是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呢？爱情，有时候其实是多么具体的东西，感觉到再刻骨铭心，还是敌不过关怀。那些具体熨帖的关怀，远远比一分影影绰绰的感觉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