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夫人和潘平坚进了宫，赶到永福宫的时候，潘小蛮还坐在小阁楼的屋檐顶上，一动也不动地看蓝天白云。

天空上，有着大片大片的云朵飘过，那些云朵，形态各式各样，变化多端，时而像一个人在孤独地行走，时而像一对情侣在亲密地窃窃私语，时而又像了好几个人在互相拉扯，仿佛众多的女子，在拚命地争夺着一个男人，又仿佛两个男人，在用力地扯着一个女人，扯着扯着，女人分成两半，一个男人手中扯到了一半……

潘小蛮叹了一口气。

也许那些云朵的形态，并不是两个男人在用力地扯着一个女人，而是她相由心生，境随心转而已。

潘小蛮又再想，她要不要跳下去？要不要学了哥哥张国荣，做一只没有脚的鸟？要不要？要不要？如果这样跳下去，来个一了百了，那她的灵魂，是不是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在二十一世纪她没有死，不过是变成植物人而已，她回去后，说不定可以苏醒过来。可是，如果她跳下去，真的这样死了，她的灵魂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去，那怎么办？

说到底，潘小蛮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这样死去。

潘老夫人和潘平坚赶到永福宫了，远远一看到坐在小阁楼的屋檐顶上的潘小蛮，潘老夫人不禁呼天抢地，嚎啕大哭了起来：“皇后娘娘，你不要跳下来啊，不要！”

潘平坚也哭了，到了小阁楼跟前跪了下来：“皇后娘娘，你不能跳呀，千万不能跳！”他又再说：“陛下说了，如果你跳下来死了，我们潘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口也不能活了，全为你陪葬！所以皇后娘娘，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们就活不成了。”

潘老夫人哭着说：“皇后娘娘，你不能死呀！陛下还说了，如果你死了，不但要潘府上下人陪葬，连欢儿和扎苏也不能幸免一死，作为奴婢，护主不力，她俩将被处枭首示众，剥皮实草之刑。”

赫连墨是聪明人，知道潘小蛮的死穴在哪儿。

潘小蛮叹息一声。

就是死，也由不得她，不是想死就能死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漫不经心地向后延续，复印机一样，昨天和今天，还有明天，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行尸走肉一样捱日子。

然而，再痛彻心痱的伤和痛，还是敌不过岁月的消逝，再伤人的折磨，还是渐渐的钝了。当初流泪，流血的心，一日一日结了痂，虽然那伤痕还在，隐隐的，偶尔在那里“突突”地跳。

但，一切都会过去的，因为生命还得继续下去。

初二，后宫例行参拜皇后的日子。众嫔妃到永福宫的时候，潘小蛮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此时是秋天了，天气变得阴冷起来。潘小蛮穿了很厚的衣服，可还是冷。她瘦得不像样子，衣服穿在身上，根本撑不起来，空荡荡的，她一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脸又小又尖，眼睛大而无神。

看到众嫔妃了，潘小蛮一动也没动，甚至头也没抬，懒洋洋的说：“本宫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也不想看到不相干的人。如果你们没什么事，行完礼后便速速离开，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在本宫跟前晃来晃去惹本宫烦。”

众嫔妃面面相觑。

她们刚要给潘小蛮行礼，这时候扎苏走了过来：“主子——”

潘小蛮终于抬起眼来了：“什么事？”

扎苏说：“主子，陛下令冯公公送来了一碗桂花炖燕窝，说让主子补补身子，补气养血，润肺养颜。”

潘小蛮淡淡的说：“让他拿过来。”

没一会儿，冯伦提了一个饭篮子走了过来，放到桌子上，取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炖燕窝：“皇后娘娘，这是陛下令老奴带来给你的桂花炖燕窝。皇后娘娘，趁热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燕窝，即是燕子的窝。不过它不是普通燕子的窝，而是一种特殊的燕子一一金丝燕的窝。金丝燕是一种候鸟。在产卵前，每天都要飞翔于海面和高空，穿云破雾，吸吮雨露，吃昆虫、苔鲜、海藻、柔软植物织维等食物。然后经消化后，钻进险峻，阴凉，海拔较高的峭壁裂缝，或洞穴深处，吐唾，混合羽毛胶结而成的鸟窝。人们把这种鸟窝取下来，经过提炼、选拣就成了燕窝，称为“稀世名药”。

潘小蛮从冯伦手中接过桂花炖燕窝。

她抬起了下巴，显摆那样，把桂花炖燕窝往众嫔妃跟前一扬：“你们看到了吧，这可是陛下令冯公公给本宫带来的。陛下多疼本宫呀，所以本宫还是劝劝你们，还是安分守己的好，别白日做梦，痴心妄想把本宫挤掉自己坐上六宫之主的位置——没有那么大的头，就别想戴这么大的帽子。有肉的理想又怎么样？命中注定是白菜的命！”

众嫔妃忐忑不安。

想当潘小蛮从皇后的位置挤下来，妄想自己坐上去的嫔妃不是没有。就是没有这个念头的嫔妃，也有背后说潘小蛮是非，幸灾乐祸的行为。谁都以为潘小蛮的气数尽了，哪里想到，赫连墨会如此对她手下留情，一点也没有要把她治罪的意思。

看到众嫔妃不说话，潘小蛮又再转过头，问冯伦：“冯公公，这燕窝没有毒？”

冯伦连忙说：“回皇后娘娘，燕窝没有毒。”

潘小蛮说：“是么？”

其实，潘小蛮巴不得燕窝里有毒，这样她喝下去了，就能一了百了——既然燕窝没有毒，潘小蛮想，她干嘛要吃？她抬手，把整碗的燕窝扑洒到地上，全都倒了，随后她把空碗递给了目瞪口呆的冯伦：“冯公公，你可以滚了，本宫不想见到你，下次你别到永福宫来了。如果是我心情不好，一时浊血上涌了，失心疯地把你的狗命搞没了，你就得倒霉了。”

众嫔妃张大嘴巴，再一次面面相觑。

冯伦是谁？赫连墨身边的大太监，赫连墨的亲信，红人，管理赫连墨的衣食住行，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赫连墨。偏偏潘小蛮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内，不但把他送来的燕窝倒掉了，还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冯伦忍气吞声，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提着饭篮子离开了。众嫔妃哪敢多说一句话？赶紧给潘小蛮行礼，随后匆匆地离开了永福宫。

赫连墨在椒房殿的书香斋。

赫连嘉，赫连羽，赫连秀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