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不可能的,我想多了。我妈那么强悍的一个人,她就算是生气,也只有她气死别人的份,她绝不会被别人气死,她是绝不可能喝农药寻短见的。
天呐,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我为什么要跟我妈生气?为什么要跟沈明山那个才七岁的小男孩计较?我应该在家呆着,守住我家的命数。
“温伯伯,我妈到底怎么了?”我颤着声问他。
温建国没说话,只是用力地蹬着脚踏板。
我心中的恐惧达到顶点,这种过度的恐惧让我说不出来话。自行车顺着铺满沙石的马路往前滚着,我抓着后座的铁杠,身体是僵硬的,思想是麻木的。
从镇上回到沈家村那段路变得无比漫长,温建国拼尽全身力气蹬上了一段小短坡后,隐约就可以看到我家的屋顶了。
我害怕有哀乐声传来,害怕听到恸哭声,害怕白孝飘动……自行车开始下坡了,速度越来越快。清晰的哀乐声,恸哭声,飘动的白孝,全都出现了,是在我家,一样也没有落下。
我闭上眼睛,不愿意相信我的耳朵和眼睛。不,不是真的,我一定又是在做另一个噩梦。我都重生了,我都改写了我的命运,留住了我爸爸。而且,沈米珠的爸爸不是已经替死了吗?命运完全没有理由又夺走我妈啊。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温伯伯,我妈,她,怎么走的?”我听见自己这么问。
温建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是昨晚去你那个大伯家吵架,抄近路回家,过河的时候踩空了,一头栽河里。那么浅的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新笔趣阁
温建国这才说了实话。
我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昨天晚上,我要睡的时候感觉到后背一阵不寻常的发冷。那就是预感吧,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可我做梦都不会想到,我妈会离我而去。
温建国把我送回了家,家里乱得一团糟,我大伯抱着头蹲在我家屋坪前,他像一截木桩子,眼神呆滞,如果不是眼珠子偶尔转动,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活死人。
到处都是哭声,谁也无暇顾及我。我穿过人群挤到了侧面屋檐下,灵堂搭在那里。我弟和我妹以及沈米珠都在那里哭。
我往里挤的时候,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还有人把全孝往我身上套。有人在数落我,也有人在拦着,说我们家已经够惨了,不要再添堵。
我穿着全孝走到了灵床前,我妈身上盖着一张白布,从头到脚。我站到我妈跟前,伸手就把白布给掀开了。白布下,我妈的面目露出来。她的脸是青色的,嘴唇是紫青的,双眼紧闭。
那真的是我妈,不是一个泥塑的假人。
好端端的,我妈就死了。像一阵风刮过,像一盏灯灭,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离开了。
“快盖上啊,你这孩子,不声不响离家出走就算了,这回来就犯这大忌讳。”有人上来拍掉我的手,白布重新盖上了。
有人按着我跪下来了,我跪在冰冷的黄泥土上。我的手掐在大腿上,已经失去了痛感。我回来这里做什么?
我前世的时候总遗憾我爸死得太早,如果他没有死那么早的话,我就不至于被命运逼得走入绝境。于是命运大发慈悲把我送回了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它把我妈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