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他是我的五年好友，不是你的。”

“……”温阅蹙眉，竟然想张口反驳他，但又莫名反驳不出来。

“给我个痛快吧，我要死！我再也不想看着被污染物贯穿变成怪物了，杀了我，给我一把枪——！”又一道崩溃的音色响彻天地，人类的心里防线正在迅速崩塌坍落。

“呜呜呜呜快走啊，为什么还不快走——”

“那边那个军官，我们的死活你到底还管不管？你光守着他一个人有什么用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离得近的人在看到温阅只是待在姚凌舟身边，全都绝望又窒息地射过来泪眼朦胧的视线。

他们觉得很不可思议，眼下已经是这个局面了，这个人竟然什么都不做，只是守着姚凌舟？

痛哭的人声里瞬间出现了许多类似的不满声音，每个人都想活命，在这种情况下更是将自私体现的淋漓尽致。

没有姚凌舟，又哪里来的救援设备？

一向性格温和的温阅突然觉得心底生出了不可忽视的怒气。

唐数无奈道：“上尉，你快去安排更重要的事吧。”

...

纪寻没有找到唐数在哪儿，戾气横生，子.弹以及火｜箭｜炮的出膛在耳边接二连三地炸响，倒是将理智冲击的清醒不少，他忽而想到最安全的地方就在最危险的地方。

但眼下在返回去之前，要先不遗余力地把还在基地内的人带到安全地网那儿。

不然姚知道他不救人，肯定会生气。

宋添躲过擦着脸颊飞过去的尖锐物体，大喊：“队长——小心！”

纪寻抱起一个孩子火速越过沟壑，用胸膛护住他。

他看见这满目的废墟里，倒下失去气息的，有许多穿着制服的人，可更多的却是普通人。大家死的都很痛苦。

但无一例外，那些死人的脖颈、胳膊，只要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开始变成绿色，甚至已经开始长出了细小的叶片。

整个基地，都正在朝常春藤的方向异变。

突然，有人喊：“纪上校，你们赶紧走吧。”

纪寻看过去，那是个全身脏兮兮，看起来似乎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

纪寻记得她，他们过来基地的第一晚，这个女孩儿给他和姚录入过身份识别ID卡。

她整个胸膛都长满了绿色的藤蔓叶子，哭得很害怕：“这里根本就保不住啦，但你们活着还能保护其他人。”

“是啊，”这时，另一道女声跟着响起，“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那是个肚子微凸的女人，她被建筑物压在下面，一只手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形状了，却还在奋力地护住肚子。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接受命运所给的一切：“你们可以更有价值。”

“请继续为人类的生存而奋战下去。”

*

姚凌舟的“目光”不自主地追随纪寻，唯恐他死在这些恶心的污染物手上。

可长时间的“闭眼看见”令他痛苦不堪，好像下一刻整颗心脏都会脱离身体，停止跳动。

“小舟。”唐数说，“想收回精神网很简单，睁眼。”

“吼！”大猫时刻陪在姚凌舟身边，警惕地冲唐数呲牙。

唐数只好微举双手，不再离他那么近。

姚凌舟护目镜上不知道从哪里沾染到了血迹，斑斑驳驳，他的眼球在细腻纤薄的皮肤下面不安地转动。

“刚开始会觉得睁不开，没关系，多试几次，”唐数音色低却，安抚地进行诱哄，“看不清也没关系，缓缓就好。”

精神网损害极大，和真主被杀，姚凌舟感受到每次的死亡还不同。

和那比起来，姚凌舟觉得他宁愿再被杀掉九次。

他奋力睁开双眼。

无数声音惨叫瞬间齐齐涌入耳畔，姚凌舟终于再次掌握住了真实。

他靠在一道不尖锐的棱平面石块上，侧身单手扶地，又吐出一口鲜血。

“小舟。”唐数眉心蹙起，忧心地单腿跪地，想要检查他的伤势。

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姚凌舟摇摇晃晃站起的身影打断。

见他醒来，大猫连忙喵呜叫着蹭姚凌舟的大腿，声音哀凄又急切。

姚凌舟虚弱地摸了摸大猫的脑袋，后退两步。

随后他伸手摘掉护目镜，用那双奇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唐数。

唐数喉头像被血块哽住，喉结艰难地滚动半晌，终究还是没再说出一句话。

“这就是你所期望的精神污染驱动吗？”姚凌舟哑声问道。

“……你想起来了？”

姚凌舟摇头：“但我实在不该忘记你的，唐叔叔。”

这个称呼不含有任何一点讽刺，却又似乎从头到脚都包含着讥讽，唐数唇角苦涩地扯起。

“可还是很遗憾，”姚凌舟道，“我没能成为你最完美的实验体。用一次精神污染，自己就先被要了大半条命。”

他有很多话要问唐数，但眼下并不是好时机，姚凌舟也疼得实在不愿多说。

只心想，他的记忆绝对不是自己忘掉的那么简单，往大胆了猜，和纪寻相同，他的记忆也被清洗掉了。曾经那些被当做实验体研究的所有场景，姚凌舟一无所知。

他能够想起的片段还断断续续，不连贯，而唐数在五年前开始和他成为朋友……

唐数肯定什么都知道。

“小舟，我很抱歉曾经那样对你，”唐数的声音既虚无又飘渺，“但我不会害你。”

“今天我肯定不会再活着走出去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我也希望你仍然有人保护。”

姚凌舟眸光一凛：“什么意思？”

这里刚才有人心理防线崩溃闹事，温阅实在分.身乏术，加上唐数又一直“添油加醋”地“煽风点火”。

他终于是被支开了。

救援装甲车和直升机在飞速减少，被救下的人越来越多。

地网面也彻底被地底的常春藤拱起，“咔嚓”“咔嚓”的音效此起彼伏地响起，姚凌舟看了眼地面，眉宇深深蹙着。

也就是在这瞬间，他突然发觉胳膊处猛地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唐数一下子推了出去！

刚经受过精神污染驱动的伤害，姚凌舟手脚无法做到正常行动，身体被那重重一推，便如箭般朝后倒去。

“轰——”

脚下的建筑终于再不能幸免于难，被常春藤卷着击碎，钢筋水泥块洋洋洒洒地砸了一地。

直径一米的粗壮藤蔓，以及有一米多大的叶片全部朝姚凌舟攻击而来。

他赫然被推向了常春藤污染物的“口”中。

“嘶拉！”尖锐的叶片边缘精准地找到时机，像匕首的利刃划破姚凌舟的衬衫，乃至皮.肉。

鲜血顷刻间溢出，将衣料染湿。而那些伤口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迅速长合，安静地印在上面。

姚凌舟觉得一切都像被按了慢动作，血珠由于他下坠的姿势而往上荡去，变成很小的一点。

那些艳丽的鲜血落在常春藤的藤蔓、叶子上。

叶尖神经质地退缩，片刻后却又转而发起更凶猛地进攻。

他太疼了，短时间内真的再做不出有效的自救行为。

而且，他已经被污染物划伤了。

只差分毫，姚凌舟就要彻底跌入常春藤的“怀抱”。

“凌舟——！”

“哥——！”

突然，两道凄厉的喊声在无数嘈杂的人声里响彻。

姚凌舟下意识侧眸看去。

温阅和凌筱筱同时朝他的方向疾速奔来，脸上全都带着慌张惊惧。

黑色手套瞬间脱手，温阅看也不看，直接折断早已不在的左手无名指与食指。

繁琐精致的黑色弓.弩在数据光影里显形，他左手上拿着把小巧的军匕，利索地直直刺入右手手腕。

喷涌而出的血线瞬间形成红色的数据箭矢，尖啸着破空射入正要攻击姚凌舟的巨大常春藤。

“滋！”

在数据箭矢接触到常春藤的那一刻，新鲜的绿色藤蔓就像碰到什么腐蚀性过高的液体，眨眼化成血水，直至残无。

落于地面时，所触建筑也被腐蚀殆尽。直到把那道红色箭矢的所有腐蚀液体全部“消化”才堪堪停止。

凌筱筱右手的白色蕾丝绝缘手套不知去向，她及腰的鬈发被风吹的一团乱，有几根还贴着睫毛而过，眼睛却眨也不眨。

只见她手心处突然出现一个银河黑洞般的存在，小型宇宙星系就在那里运转，接着她朝另一个想要“吃”掉姚凌舟的常春藤奋力伸手。

“咚！”

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力，竟将那鬼东西重重地向地面压去。

尘土飞扬间，一个直径足有百米的大坑平整地出现。

而那根常春藤已然成为肉泥一般的存在。

姚凌舟心神俱震。

看到主人被欺负，大猫烟蓝色的兽瞳里迸发出被激怒的骇人杀意。

唐数被凄叫的大猫狠狠扑倒在地，张嘴就要咬他脖颈……纪寻的影子越来越近，在黑桃A 的卡牌即将要深深楔入他心口时，唐数却被一根藤蔓粗暴地卷住胸口，他张大双眼，根本来不及反抗，就猛地被拽向依然藤蔓漫天的另一边。

犹如一只蚂蚁坠入无边的火海。

几乎是眨眼间，他就被巨大的常春藤埋没，不见了踪影，只有血线从中溢出几缕。

“小舟……”他痛苦的音色在风中转瞬即逝。

“——扑通！”

姚凌舟只觉整个腰身都被紧紧扣住，天旋地转间，他随着一个护住他头部的宽阔身影滚了不知道多少圈，都想吐了，这才堪堪停下。

纪寻一手护他后脑勺，一手护他后背，立马起身，无法抑制地颤声问道：“姚，有事吗？你怎么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主动去找他的……对不起。”

千钧一发，纪寻及时赶到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捞回来，滚落到了暂且安全的地面。

姚凌舟的手方才下意识攀住纪寻后背，此时却摸到了一手的潮湿。

纪寻受伤了。

姚凌舟止不住低声咳嗽，又咳出了血，他说不出话，只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用眼神询问纪寻怎么样。

纪寻眼尾由于心有余悸而被逼出的猩红还没消退，此时看到姚凌舟那双很是清明的眼睛，他狠狠将他抱住，劫后余生般地闭眼哑声：“我没事，我没事。”

……

同一时间，国家防护中心 A1 研究所，各联合国 A1 研究所，某地下城内。

救世主计划仪器旁边，同样被放置已久的两台仪器突然亮起警示灯。

同救世主一样，这两台仪器也已经终止掉20多年，再也没有开启过。

但今天，它们竟然同时发出了警示。

【正在捕捉女娲计划数据】

【已捕捉，女娲数据正在重塑】

【凌筱筱——重塑进度10%】

【正在捕捉后羿计划数据】

【已捕捉，后羿数据正在重塑】

【温金九——重塑进度10%】

警示灯持续明灭，势必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只剩一台仪器还处于寂静的死亡状态。

【夸父计划数据归无】

【封启——无法重塑】

但在此之前，救世主计划、女娲计划、后羿计划仪器的最后数据，都是这么显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