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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77章

南境皇宫, 司辰殿。

孟德豫守在殿外,满脸愁容,焦急地踱着步,没一会儿, 见一小黄门匆匆跑进来, 忙上前问道:“如何了?”

“赵王殿下带着几位大人在外面候着呢, 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陛下!”

孟德豫闻言愁眉紧蹙,他长叹了一口气,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那日他家陛下离开后, 已过了大半个月了, 却始终不见他家陛下回来。

其间,有不少人前来求见, 都被孟德豫寻借口拦了回去,最惊险的一次, 是赵王趁他不在, 兀自闯了进去。

小黄门跑来通知他此事时,他心肝一跳,本以为定会露馅,却不想赵王入内后,发现原本应该是空空荡荡的龙榻上躺了一人。

幸得李福机灵,不待赵王靠近,就大着胆子将人喝了回去, 这才逃过一劫。

可等孟德豫回来后再看,却发现床榻上已是空无一人, 想必应该就是他家陛下离开前说的会帮他的人,许是他家陛下身边的暗卫。

然谁能想到,以为只要再熬几日, 季渊就能回来,但说好的半个月都过去了,不仅没见到他家陛下的影子,赵王那厢又闹进了宫。

一筹莫展间,就听司辰殿外倏然嘈杂了起来,竟是赵王径直要闯,他们就算是在季渊身边做事的,但到底只是奴才,哪里拦得住。

眼看着赵王带着几位大臣面色沉沉地入殿来,孟德豫努力沉住气,拦在正殿门口,笑意盈盈道:“赵王殿下带着几位大人,这是来做什么?”

“本王是来见陛下的!”赵王神色傲慢地看着孟德豫。

“赵王殿下玩笑了。”孟德豫恭敬道,“奴才先前就已说过,陛下重病,特意嘱咐过奴才,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本王算什么闲杂人等!”赵王厉声道,“本王可是陛下的亲堂兄,狗奴才,有眼色的话赶紧让开!不然,别怪本王不客气!”

“对不住了,王爷,奴才是陛下的奴才,只听陛下的命令,没有陛下的准许,奴才实在不敢轻易放王爷您进去。”孟德豫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定定地看着王,稍稍勾了勾唇,“想必王爷也知道,陛下向来不念及什么兄弟情谊,这不前段日子,也有个陛下的亲堂兄……”

孟德豫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可赵王不可能听不懂。

他指的不是旁人,正是因谋反被季渊亲手虐杀的诚王。

想起当初诚王的下场,赵王不由得一个瑟缩,难免生了些退缩的心思。见他面露惧意,身后的工部尚书悄声走到他身侧,在他耳畔暗暗道:“殿下,莫要信了这狗奴才的话!”

赵王闻言皱了皱眉。

没错,他绝可不能因此生了惧,像季渊这般身强体壮,从不会得病的人,此回重病不临朝的举止实在太过怪异,且居然这么久了都不好转。

上回入殿,虽说见到了人,可根本没有看清床榻上躺着的人的脸,谁能保证那就是季渊。

思至此,他挺了挺背脊,又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会怕了,本王不放心陛下,今日本王一定要亲眼见到陛下的脸,陛下这么久病情都不好转,难保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在作怪!”

说罢,他抬手毫不客气地将孟德豫推翻在地,推开殿门,径直闯了进去,他带来的两个侍卫还一把压住了孟德豫,使他不得动弹。

“赵王殿下,您不能进去,赵王殿下……”

殿中四面竹帘垂落,昏暗不堪,赵王充耳不闻身后孟德豫的喊叫,阔步至内殿,透过绡纱帐,隐约瞧见那张金丝楠木的龙榻上,衾被凸起,似有人躺在里头。

外头动静那么大,里头的人却还安安静静地躺着,赵王见状不由得心下一喜,难不成季渊真的患了重疾,甚至快要不行了。

他放缓步子,慢慢靠近床头,就见榻上人的脸被衾被牢牢盖住了,他低低唤了两声,却始终没得到回应。

赵王这才满意地将手伸了出去,衾被被缓缓掀开,赵王略有些激动难耐,却见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骤然睁了开来。

殿外,被压得无法反抗的孟德豫正绝望间,就听殿内倏然传起一声惨叫。

压着他的两个侍卫一听是赵王的声儿,连忙放开他,冲进殿去,孟德豫也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里跑。

一入殿,他便见龙榻前,赵王双脚离地,被人提到了半空中,一只大掌紧紧掐在他的脖颈上,掐得他双目凸起,面颊发紫。

而那双眸冷厉如冰,几欲将王掐断气不是旁人,正是季渊。

孟德豫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旋即便见季渊手腕一动,将赵王一把甩到了地上。

逃过一劫的赵王拼命地喘息着,他颤巍巍地看向季渊,面露惊恐,见季渊面色如常,精神矍铄,哪里有半点病态!

“陛陛陛……陛下……”他跪在地上,抖得跟个筛笠似的,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季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微启,声儿似来自寒冰炼狱般令人胆寒。

“滚!”

“是,是……”

赵王连滚再爬地往外跑,生怕慢一步,小命就没了,那些随他一同来的大臣惧是面色苍白,冷汗涟涟,跟在他后头一块儿急不可耐地出了司辰殿。

孟德豫看着站在眼前的季渊,想到这段日子的种种,眼泪都快出来了,忍不住哽咽道:“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季渊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疲惫,淡声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自去库中挑两件喜欢的,便当是朕赏你的。”

听得此言,孟德豫不由得怔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他家陛下居然还能会说这样的话。

“不辛苦,不辛苦。”孟德豫忙摇头,“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季渊在案前坐下,倏然问道:“如今这后宫中有多少嫔妃?”

孟德豫颇不知所以,他家陛下不是素来不关心后宫之事嘛,怎突然问起这个,他想了想,答:“回陛下,后宫嫔妃应当是有三十余人。”

“明日每人赐些银两,统统遣送出宫去。”

季渊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让孟德豫如遭雷击,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他家陛下这是要遣散后宫啊!

他张了张嘴,可基于上次的教训,再不敢随意询问,只恭敬地道了声“是”

看着季渊格外沉肃的神情,孟德豫心下不由得感慨,只怕这朝中很快便要掀起惊涛骇浪了。

季渊提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什么,他盯着纸上的字,眸色沉黑如墨。

孟德豫猜得并不错,从前留着没解决的那些祸害,季渊都要一一清干净。

毕竟他要给她的,不仅仅是一个后位,还有让她活得最自在安稳的盛世。

*

解决了北面部族一事后,云漠骞便快马加鞭赶回来,终于在除夕那日赶回了京城。

宫里宫外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燕沅也换了身银红的新袄,一早便在宫门口等着云漠骞。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而来,燕沅面露喜色,高喊了一声“皇兄”,见他下马,小跑上去一把抱住了云漠骞。

云漠骞摸了摸燕沅的脑袋,柔声道:“外头冷,怎的不在里面等。”

“太久没有见到皇兄,想早点见到你。”燕沅牵起云漠骞的手,“快走吧皇兄,父皇和母后都在等着我们呢。”

往年除夕,宫中都会有盛大的筵席,一些大臣会携家眷前来参宴,可今年不同,北域皇帝特意取消了宫宴,说只在皇后宫中,与公主和太子一起吃一顿家宴。

接完云漠骞,燕沅又让夏儿回殿抱来了团团,与他们一起过年。

因顿顿吃得好,团团如今正应了它的名儿,被养得毛发丰润,圆圆滚滚,跟团球儿似的,都快抱不动了。

吃完年夜饭,季渊又与皇帝皇后及云漠骞一块儿守岁,这还是自她回到北域之后,和亲人过的第一个年。

皇后命人备了不少糕点,还煮了乳茶给燕沅暖身。

燕沅抱着团团,将桂花糕一块接一块地往口中塞,吃到最后还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吃饱喝足后,困意便紧随而来,可她不想就这般睡过去,就靠在皇后肩上,闭着眼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间,燕沅就听“噼里啪啦”的声儿骤然响起,旋即就听殿外云漠骞在喊她。

她瞬间提起了精神,一把掀开皇后盖在她身上的大氅,快步出屋去。

她的父皇与皇兄正在殿门口,燕沅跑到他们身侧,昂首望向天空,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照亮了她笑意盎然的脸,胸口仿佛有一股几欲喷薄而出的满足感。

燕沅从前并非没有过过年,往年过年时,燕辙远会派人将她从庄子接到府上去,但每回去燕府,燕沅都会被沈氏冷眼相待甚至于刁难磋磨。

因而从前的燕沅并不喜欢过年,甚至一到过年就假装生病,可如今她找到了真正的家人,也感受到了别人口中,团团圆圆的欢喜。

可笑着笑着,燕沅的笑意却慢慢消散了。

她身边如今虽有疼爱她的父皇,母后,还有皇兄,她的一颗心满满都是幸福感,那他呢……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般热闹的日子他会怎么过,与谁过。

燕沅望着南方,忽而有些想念季渊,不知她家陛下回到南境了吗,如今怎么样了。

他说过回到南境后会光明正大地来娶她,他说的话还算数吗……

燕沅眸光黯淡,不自觉缓缓垂下脑袋。

他不会是骗她的吧……

很快,燕沅便知道自己的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

年节过后不久,十几个偌大的檀木箱被送进了北域皇宫。

北域皇帝与云漠骞看着箱中令人惊叹的奇珍异宝,对望了一眼,惧是面色难看。

同样被送来的还有一封书信,北域皇帝扫了一遍,不由得剑眉蹙起,他烦乱地低叹了一声,将信笺递给了身侧的云漠骞。

云漠骞看完信上的内容,双眸微张,他没想到季渊真的如他所说遣散了后宫所有嫔妃。

虽说季渊的后宫本就是形同虚设,但像遣散后宫这样的事自南境开国以来,甚至于历朝历代都史无前例,而且他没有子嗣,皇位后继无人,必然使得不少朝臣担忧,上书反对。

“父皇。”云漠骞看向北域皇帝,问道,“这信该如何回复?”

他看得出来,不止是他,北域皇帝也并不想将燕沅交给季渊,才至于如此烦恼。

北域皇帝沉默半晌,定定道:“驳了,他承诺过朕,会彻底解决南部骚动一事,既还未做到,朕就不能将女儿嫁给他。”

云漠骞点了点头,道了声“是”,亲自拟了信交给南境使臣。

北域与南境几十年来素来无瓜葛,突然开始频繁交往的事儿很快传了出去,且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先前,云漠骞用芸稻与泯城解决了北面部族之事后,便有不少人心存疑惑,如今听说南境派人送来了聘礼,求娶公主,登时有人怀疑,陛下和太子是为了泯城与南境做了交易,将公主给卖了。

南境好武却不好战,因有充足的能力抵御外敌,素来没有和亲一说,她们的公主也不需和亲,但现下为了一个泯城,竟要将公主交出去。

听闻那南境皇帝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十六岁就弑杀了自己的叔父登上了皇位,这样的人如何能对公主好,京中不少人都不免对这位云华公主同情起来。

才被寻回就又要过苦日子,当真是可怜。

流连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越来越离谱不说,直传到积雪消融,春暖花开都未曾消停。

阳春三月,百花齐放,御花园中争奇斗艳,皇后一时兴起,便召众命妇和贵女们共赴赏花宴。

当日一早,辰时前后,便有马车依次停在宫门前,众位命妇与贵女下了车,由小黄门领着徒步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到了御花园,众人远远便见皇后站在那儿,含笑看着眼前的花丛。

茶花丛中,有一纤婀窈窕的身影,湖蓝的衫裙宛若蝴蝶般随风摇曳,她折下一枝茶花别在耳际,娇艳的花朵衬得她越发肤白如雪,美得不可方物。

众人一时看呆了去,心下都不免有些惋惜,这般嫡仙一般的公主不能留在北域,却要送去给那南境暴君糟蹋,当真是可怜又可叹。

燕沅自然不知她们在想什么,只偶一回头,瞧见参宴的人都来了,想起自己方才折花佩戴的幼稚之举,不免有些耳热。

因不是正经的宫宴,开膳前,皇后让那些命妇贵女们自行在御花园中玩乐便是,不必拘谨,便有不少世家姑娘围在了燕沅身侧。

她们先前以为燕沅身份尊贵,定是不好相处的,可后来就渐渐发现燕沅平易近人,丝毫不端公主的架子。

几名贵女虽很想安慰燕沅几句,可这和亲一事到底不好当着她的面儿直接提,毕竟要去嫁给那样暴戾恣睢的南境皇帝,她的心底定也不好受。

东聊西扯间,有个生性多愁善感的贵女想到燕沅往后的境遇,到底没有忍住,蓦然抽泣着看向燕沅道:“公主殿下,您也莫要难过,您身份尊贵,想来定也不会被过于苛待。”

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周家姑娘,燕沅纳罕地歪了歪脑袋,“什么苛待?周姑娘在说些什么?”

那周姑娘抽了抽鼻子,“臣女知道您是不愿意去南境和亲的,只是为了北域的子民才不得不如此……”

去南境和亲……

燕沅这才反应过来,她正欲解释,就听另一贵女也眼含热泪道:“听闻那南境皇帝残忍弑杀,长相凶恶丑陋,臣女们一想到这些,便实在心疼公主。”

她说罢,燕沅周遭便响起一阵低低的叹息声。

燕沅与夏儿云蕊对视了一眼,止不住想笑,原来她家陛下在旁人的眼中竟这般凶神恶煞。

不过,传闻倒也没错,她家陛下手段的确狠厉,她也是好几回亲眼见他杀了人的。但他只对别人不好,对她却并非如此,虽他总爱沉着脸,却默默将最好的都给了她。

燕沅想告诉他们真正的季渊是怎样的,她也不是被迫去和亲时,就见一小黄门疾步跑过来。

“公主殿下。”来人正是云漠骞身边的福来。

福来在燕沅面前停下步子,气喘吁吁道:“公,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派奴才给您送东西来,是南境的陛下送来的。”

听到“南境”二字,燕沅蹭地一下站起身,众贵女看向她,不由得更心疼了。

只是听到那南境陛下送来东西,反应就这般大,这公主殿下心下该有多害怕啊!

福来在袖中摸索了半晌,才摸出一物,恭敬地递给燕沅,燕沅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小小的锦袋。

她摸了摸,发现袋中的东西一颗颗圆圆的,几个贵女也瞧见了,便以为是什么珍珠宝石,毕竟南海的珍珠可是出了名儿的佳品。

然眼看着燕沅打开袋口,将东西倒出来,众人皆是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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