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许翻来覆去地将鹅黄色的小书包一连看了好几遍, 积压许久的陈旧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咳咳咳……”顾许一连咳了好几声。
周露连忙从她手里拿过小书包。
“放在床底下，在行李箱里压太久了，有很多灰尘, 我先拿出去洗洗, 趁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 可以晒晒。”
“我也去。”
顾许跟着周露一起出去，她觉得周露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感。
“周医生, 你还真有一书包在家啊？”刘婷就站在院子里，看到周露拿着小书包出来，眼前一亮。
张荷道：“这小书包好可爱啊, 看着不太像周医生的风格。”
“小时候城里认识的一个小朋友送的。”周露含糊地说了一句，就往浴室去了。
“谁啊？”
顾许跟在周露身后问，但周露走得太快, 就像有什么秘密要赶紧逃似的。
“许许姐, 你也不认识送周医生小书包的这位小朋友啊？”刘婷问。
“不认识。”顾许摇头, “现在应该不是什么小朋友了，也不知道跟周医生还有没有联系。”
顾许好奇得心痒痒，感觉像是她看小说的情节，主角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 突然有一方冒出个青梅竹马或者白月光来。
现实不是小说, 她的生活应该没有这么狗血吧？
不行，她一定要问清楚。
顾许继续往浴室去了。
刘婷和张荷都有些担心。
“荷花，你说周医生心里应该只有许许姐一个人吧？”
“我觉得应该是，周医生对我们许许姐多好啊, 别胡思乱想了, 我们去准备晚饭吧, 估计晚上这事就说清楚了。”
*
顾许进浴室的时候，周露正在搓洗那个鹅黄色的小书包，毛茸茸打湿了，像只淋了雨的小鸭子。
“周医生，你跟我说一说这小书包的来历吧，我想听，不用多详细，你大概说一下就行。”
周露手上搓洗的动作停了，扭过头看她两秒，她睁大眼睛，一脸期待地回视，周露却把目光移开了，继续搓洗手上的小书包。
一直到洗好小书包，拿到院子里去晾晒，顾许也没从周露嘴里听到半个字这小书包的来历。
顾许看着周露淡然中夹杂几分哀伤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安。
难道是她一不小心戳到了周露过去的伤心事？
“算了，我不问了，我也不好奇了，周医生，你别难过。”顾许拉了拉周露的胳膊。
周露将小书包在院子里晾好，转过头来看她。
“我真的不问了，你别不开心。”顾许找补道。
夕阳的余晖落在周露半边脸上，她无奈地叹了声气，走开了。
顾许心里一团乱麻，她一点也没看懂周露刚才的表情和反应。
吃晚饭的时候，顾许也在观察周露，刘婷和张荷在观察她们，饭桌上久违地一片寂静。
饭后，周露洗碗，刘婷跟张荷围着顾许问她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啊。”
周露从来没有主动跟她吵过架，都是她有时候小性子上来了，周露由着她。
“可是许许姐，我觉得你和周医生气氛不太对。”
“我也觉得。”
张荷道：“我看着有点像冷战。”
顾许有些懵了，周露这是在跟她冷战吗？她一点也没看出来啊。
“你们俩先去洗澡吧，我自己再看看。”
周露支走刘婷跟张荷后，也进了厨房，周露恰好洗完碗了，转过身。
“周医生。”顾许叫她。
“嗯。”周露应了一声，不咸不淡。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许觉得自己从周露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难过和委屈。
“周医生，你怎么了？”
顾许有些慌了，她以为真的勾起周露什么不好的回忆了，忙上前抱住她。
“周医生，你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要不要跟我倾诉一下，刘婷跟张荷去洗澡去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周露心里的确有些难过，因为顾许根本就不记得小时候的她了。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面之缘，因为对她影响比较大，所以她一直记得，但对顾许来说可能微不足道，只是顾许记忆中微小的一个点，记不住也很正常，而且她跟小时候一点也不像，很多人看她小时候的照片也未必认得出她。
周露在心里自我安慰一通后，伸手抱住了顾许，顾许抱她很紧，听声音是真的很担心她，顾许现在是她女朋友，真心爱她。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没事，许许。”
“真的吗？你别骗我。”
“没骗你。”
“那好吧，勉强相信你了。”顾许窝在周露温暖的怀抱里，分明是她尝试安慰难过的周露，但她怎么感觉周露的怀抱这么温暖呢。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厨房相拥。
刘婷跟张荷洗澡出来了，来叫她们，看见她们抱在一起，也就放心了。
“许许姐，周医生，我们洗好澡了，你们也快去洗吧。”
“这就去。”周露应了一声。
顾许没动。
“许许，我们该去洗澡了。”
“我还可以跟你一起洗吗？”
“可以。”
“再抱会儿，等下再去。周医生，你的怀抱真温暖啊。”
周露抚摸着顾许柔顺的黑长卷发，笑了笑，“现在是夏天，许许。”
“夏天也拦不住我喜欢你。”
顾许靠在周露肩上看不到周露的脸，并不知道此刻周露脸上的笑意更柔和了，眼睛里流露出的光无限温柔。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她自己珍藏那段美好的记忆，也不错。
“周医生，我都这么表示了，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顾许脱离周露的怀抱，抬眼看她。
周露笑了笑，再次将顾许搂进怀里。
“我一年四季，每一天都喜欢你，许许，你喜欢温暖，冬天拥抱会更温暖。”
“冬天山里不会很冷吗？”
“会冷。”
“那会下大雪吗？”顾许期待地问，她还没有见过大雪呢。
“大雪没有，小雪有，不会积雪，但是叶子上面能结冰，扒拉下来就是叶子的形状。”
“那也可以！”
“你还会给我织围巾吗？周医生。”顾许想起之前李琦玉说的周露会织围巾。
“嗯，给你织一条粉色的。”
“那说定啦！”
秋天还没到，顾许已经开始期待冬天了。
“许许，过不久，我们的西瓜和草莓也能成熟了。”
“真好，到时候就可以请我爸妈上山来了，不过，家里还有地方给我爸爸妈妈住吗？”
“可以再收拾一间房出来，打扫一下卫生就行。”
顾许和周露一起洗完澡，就躺下睡觉了，她心里还是有些好奇那个小书包的来历，但也释然了，周露有个过去想要守住的小秘密，那她就不问了，反正周露现在和以后都只喜欢她就行。
*
隔天早晨，顾许早起了，跟周露还有刘婷、张荷一起吃早饭。
“我有个想法想跟大家说一下，也想听听大家的看法。”顾许道。
周露、刘婷、张荷都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说。
“怎么这么正式啊，像开会一样，我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许许姐，你说吧，你就是我们的大领导。”刘婷笑道，张荷点头附和。
周露跟了一句，“许许也是我大领导。”
顾许嗔怪地看了周露一眼，“你还要去上班，我就简单说了，之前不是说了要把那些书包都拿去发给学校里的孩子嘛，我想顺便直播一下，让我的观众和粉丝们都看一看山里孩子的教育环境，你们觉得这事可行吗？”
这是顾许昨晚睡前就想着的事了，但她当时自己也就一个模糊的想法，就没提早跟周露说，经过一夜睡眠的冷静，顾许想到这个想法，心里还是热热的。
顾许说出来后，没有人立刻说话表态，顾许也不急，继续吃饭，等着她们的答案。
放下碗筷的瞬间，周露问：“许许，你想明白了吗？”
顾许也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说：“我想这么做，想让山里孩子的教育难题被社会上更多的人知道，也想尽我所能帮忙改善。”
“我支持你，许许。”周露说完，握了握她的手，就去上班了。
顾许望着周露离开的背影，有一种全身上下都被一股温柔力量充盈的感觉。
“刘婷，张荷，你们呢，也跟我说说你们的真实想法。”
刘婷两只手搭在桌上，十指交叠，两只手的大拇指不停在缠绕打转，一副很纠结，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荷，你先说。”顾许看张荷没有什么纠结的表现，就让她先说。
张荷道：“许许姐，我觉得这事有风险。”
“你继续说。”
“你想帮山里的孩子们是件很好的事，但是这事也有很多其他专业机构在做了，这几年微公益也盛行，我和刘婷还有周医生当然明白你有这个想法是好心，但耐不住别人往其他方面想，到时候说你开了助农直播就算了，还想干涉教育，再揣测一下你这样做有什么不好的意图，网上又得是一阵腥风血雨，还会影响直播带货，不值当。”
“刘婷，你也是跟张荷想法一样吗？”顾许又问刘婷。
刘婷这才迟疑地点了点头，她们作为许许姐的助理，当然要把事情想得更全面一些，不能只做好事，也要帮许许姐评估一下这么做的风险。
“可我还是想做，就算在舆论上有什么不好听的我也不在意，之前被周思佳和贾清锻炼了这么多回了，这点承受能力我还是有的，而且我也相信了解我的粉丝和观众都不会多想。”
“如果许许姐不怕这些的话，那我也支持。”刘婷道。
张荷道：“我也支持，我们一个团队，风险共担。”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吃完早餐，一起收拾完碗筷，商量好待会儿就用手机直播，几个人就出发了，当然直播这事还得到了学校跟村里唯一的老师商量商量，也要征求孩子们的同意，要是老师和孩子不同意，还是不直播，把书包发下去就行。
23个书包有点重量，体积也有那么大，分了三个大袋装，顾许也拿了一袋，其中包括那个周露拿出的珍藏了多年的鹅黄色小书包，她两只手抱着，总觉得塑料袋不太牢固，要破了。
路上，她们遇到了在村子里闲逛的金树荣，金树荣贴过来。
“顾许妹子，你们这是要去哪？这兜里装的是什么？”
“书包。”
金树荣也算是村里的一份子，顾许没想瞒着他。
“你做什么？又在村里瞎溜达？”
“我这不是没事吗，随便转转，看有没有村民需要帮助的，怎么能说是瞎溜达呢？”金树荣讪笑道，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光头。
刘婷这时从顾许身后走上前来，“金树荣，你要真想帮忙，我问你个事。”
“你问，刘婷妹子。”金树荣目光还是死死盯着顾许，“你是顾许妹子的助理，你说的事也就是顾许妹子想办的事，只要你说出来的是我能办的事情，我绝不含糊。”
刘婷笑道：“这事不难，你绝对能办。”
“什么事啊？”金树荣觉得刘婷笑得有些渗人。
“金树荣，你以前念过书吧？”
“念过，还是跟周医生一起念的呢，不过我没有周医生那念书的天赋，读完小学就没继续了。”金树荣提到跟周露一起念书这事一脸自豪。
“行，那你家里之前给你买过书包吧。”
“买过好几个呢。”金树荣更加自豪了，“小时候，我爸妈为了让我念书，没少给我买各种好东西，哄着我去上学。”
“那些书包，现在还在吗？”
“在啊，挺新的还，我之前想送给亲戚家的小孩，不过我妈比较扣，没让我送。”
顾许听到这已经明白刘婷想做什么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见刘婷问金树荣能不能拿出一个他用不上的书包送给学校里念书的孩子，好帮她留下周医生那个珍藏了很久的书包。
“这……”金树荣这下说不出什么大话来了，“这在我妈那管着，当初我不好好学，我妈一直记着这事，心里烦着呢，送给别家小孩，让别家小孩开开心心上学，她心里肯定过不去，我妈过不去，我也就拿不着那书包。”
“那你趁你妈没注意的时候拿一个出来不就完了吗？我不信你妈时时守着你用不上的书包。”
“我妈还真时时守着，不是农忙的时候，她每天要清点一遍家里的东西，生怕少了点什么。”金树荣说到自己妈这守财奴的性子，想到自家也不是什么富豪家庭，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
刘婷有些无语，“不行就算了。”
“许许姐，我们走吧。”
“等等。”顾许想了想，对金树荣道：“金树荣，你看这样成不成？”
“成，我看成。”
“我话还没说完。”顾许皱眉看着金树荣，“你敷衍我我就不说了，刘婷，张荷，我们走。”
“别啊，顾许妹子，我绝对没有敷衍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要说话肯定是想到了不错的法子，可以两全的，既可以让我在我妈那过得去，又能拿到书包，我才说成的，顾许妹子，我这是相信你。”
金树荣表忠心道：“顾许妹子，我敷衍谁也不能敷衍你啊，现在这村里谁不知道我对你什么意思。”
顾许抱着书包后退了一步，“别乱说，大家知道什么？你也别对我有什么意思，你都知道我不喜欢男人了，你还说这种话就是瞎捣乱，我不理你了。”
“刘婷，张荷，我们走。”
这回是真走了，顾许想着不能因为一个书包跟金树荣缠上关系，金树荣也没追上来，就站在原地道：“顾许妹子，你们等我10来分钟，我马上回家给你拿一个最新的书包过来。”
顾许没有回头，刘婷跟张荷也跟着没有回头，等到了学校门口，顾许脚步停下了，刘婷跟张荷也停下。
“许许姐，我们这是要等等金树荣吗？”
“不是等他，是等下课，我们不能打扰老师和孩子们上课，不然不真成了不为孩子们着想，不是诚心帮他们了吗？”
“还是许许姐想得周到。”
顾许笑了笑，“将心比心罢了。”
下课前，金树荣就过来了，他是骑着摩托车过来了，带着一阵拉风的噪声，急停着顾许身边，他忘记了自己是个光头，没有头发，学着电影里男演员凹造型的样子抬手捋了捋两边没长头发的地方。
顾许、刘婷、张荷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金树荣，你干嘛？”顾许收住笑，“你摩托车声音这么大，肯定吵到在里面上课的老师和孩子们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这不是怕不能在10分钟之内赶过来吗？顾许妹子你就别为这事生我气，我保证下次不犯了，你们还没进去，就是在等着我吧。”
“不是等你，少自作多情，我们只是在等着下课，不占用孩子们的上课时间。”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特地等着我呢。”
“想得美。”刘婷道。
金树荣道：“我这人没什么美事，可不得想得美一点吗？”
“话说回来，顾许妹子，你们少一个书包，就来了吗？”
“没少。”顾许简单地说，不想跟金树荣解释那么多。
“那怎么还要让我再从家里拿一个书包过来。”
“我不跟你扯那么多，金树荣，我也不占你便宜，你把书包给我们，我们给你市面上新书包的价格。”
顾许说话的时候，张荷已经从小包里掏钱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样你也不用怕你妈发现了，不是亏本买卖，张嫂不至于不开心。”
“那倒是。”金树荣捏着手里张荷塞过来的钱，心里有点不得劲。
“你不回去吗？”刘婷看金树荣没有离开的意思，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