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送宝钗回到住所,见宝玉贾环已经回来。薛蟠给贾母贾政见了礼,见宝钗和宝玉夫妻相见,却都默默无言,不免叹息。贾母道:“宝玉,你也去抱抱你的儿子,你都还没有见过呢。”宝玉似乎才醒悟过来,上前接过宝钗手中的儿子,仔细看了一下,长叹一声。薛蟠道:“好兄弟,别难过,我们一切从头再来!”贾政见薛蟠的样子,倒与原来如脱胎换骨一般,颇为惊奇。贾母道:“宝玉,陪你表兄说说话吧。”只听薛蟠道:“好兄弟,我现在报名去了京西军营,明天起就去那里训练了!”宝玉将儿子给了宝钗,看着薛蟠道:“薛大哥真去投军了?”宝钗道:“是,昨天哥哥就是叫我去商议这事情呢。”宝玉道:“昨天晚上听芸儿说他也在京西军营!”薛蟠道:“是芸二爷?”宝玉道:“正是。”贾环在一旁听了道:“我昨天在我表兄那里也听说了,我本想今天去,又怕父亲不同意,所以先回来。薛大哥既然已经去报名了,那我明天去!”
赵姨娘听了忙道:“环儿,军营生活艰苦,你还是安心读书吧,再学一年,明年就去赴考,只怕也有盼头。”贾环着急道:“我这么久没有读书写文章,若考不上呢,况且我本不喜欢写文章。我觉得经历了这一年戍边,我倒有些喜欢军营的日子。现在薛大哥都去投军了,为什么我不能?原先三姐姐也说过,男人应当好好出去历练一番,只叹自己是女的。我是男人,为什么娘还阻我去呢。”贾政听了贾环这番话,倒对贾环刮目相看,也不再反对。宝玉道:“环兄弟有这样的志向,像个好男儿,只我真吃不得这样军营历练之苦。”宝玉想起昨晚的落魄,叹气道:“我还是安心看书吧。”贾母和贾政听了十分欢喜,贾母道:“宝玉,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薛蟠坐了一会,告辞返回薛家。
贾政道:“宝玉想看书,索性去把兰儿接过来。你们叔侄一起看书,也可以相互帮村指教。”贾母想了想道:“政儿说得对,眼看鸳鸯要出嫁,叫兰儿母子回来,我们也有个照应。不如过两天叫宝玉去接。”宝玉听到接人,方想起王夫人,忙问宝钗道:“宝姐姐,你们回来了,怎么太太还在薛大哥那里?”宝钗听了不解,忙看向贾母。贾母看着宝玉,叫道:“宝玉,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宝玉走了过去,贾母拉住宝玉的手道:“宝玉,我们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们几个人了,你和环儿兰儿要好好争口气才好!我告诉你,你大娘,大伯,凤姐姐,还有你太太,都已经去了!”说罢泪如雨下。宝玉听了,木然看向院子外面,连叫了几声:“太太,太太,她走了,我娘走了。”然后泪如泉涌。宝玉的声音不大,却满是悲凉,听得屋子里的人都掉眼泪。
众人伤心了好一会,还是鸳鸯开口劝道:“老太太,现在宝玉回来了,环哥也回来了,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旧了,他们又都长了个子,我们还是想法子给他们赶做几件衣服吧。”贾母听了,方止住眼泪,对几人道:“鸳鸯说得对,我们要给他们几个备些衣物。前些天玉儿送的那几块布料好,先给宝玉和环儿做两套衣服!”宝钗道:“那不如做好了衣服换上再去接大嫂子和兰儿,让宝玉先好生歇几天,毕竟奔波了这么些天。”赵姨娘道:“是呀,我看环儿的脚都走伤了,鞋子都还是昨天回来他表兄给他换的。”宝钗听了,看向宝玉,柔声道:“宝兄弟,这两天好生歇着吧。”宝玉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贾环果然去京西军营投军,录编在弓箭营,即日已经开始训练,因为还没有带好衣物,骑了军营的马回来,告知贾母和贾政赵姨娘。贾母和赵姨娘依旧有些不放心,倒是贾政劝道:“老太太,我们祖上本是武爵之家,到了我们这一辈,偏不文不武的,以至于有了这场灾祸。如今环儿有志投军,未必不是好事情。若在家不安生,荒废岁月,岂不是又走了我们的老路?”贾母想了想道:“政儿说得有理,孩子们有志向肯上进就好。宝玉和兰儿好好读书,将来博个功名,光宗耀祖也好,养家糊口也好,切不可以像当日了。”
转眼是鸳鸯出嫁的日子,尽管艰难之际,贾母还是给了鸳鸯两百两银子做添妆,黛玉,迎春,惜春,雪雁,紫鹃,彩屏都有礼物相送。黛玉还另外送了两百两银子给鸳鸯过去置用具。李纨,宝钗,平儿,赵姨娘也有针线物品相赠。对南京的父母兄嫂,鸳鸯只去了一信告知自己成家。
鸳鸯成亲后,林飞见鸳鸯不仅人长的俊俏,为人行事十分能干,针线家务,都做得细致周到,且对林母十分敬重照顾。所以林飞母子两个也对鸳鸯刮目相待,嘘寒问暖,倍加珍惜。
鸳鸯与紫鹃家隔的不远,二人常有来往,也常一起来看望贾母,送些针线。因为紫鹃鸳鸯之故,黛玉惜春迎春也可以时常周到贾母的消息。
十一月十六日,天阴沉沉的,眼见飞雪即将来临,家家女眷,都在准备御寒衣衫以防严冬。贾母住的那个小院落前来了一辆马车,下车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正是刘姥姥和板儿。见到已经八十岁的刘姥姥还冒着这样的天气来看自己,贾母止不住拭泪。刘姥姥叫板儿从马车上搬下了好几包粮食,还有一些干果蔬菜。刘姥姥道:“老太太,我去年到现在进了三次城,都没有找到你们。今年八月,做完庄稼活,叫人打探了好久,才知道你们住在这里,今天找这里也找了好一会呢。板儿,快给老太太叩头。”板儿搬完了东西,给贾母跪下叩了几个头。贾母道:“没有想到板儿这么大了。”
平儿给刘姥姥倒茶,巧姐拿了两样小点心端给刘姥姥和板儿吃,招呼道:“姥姥,请喝茶吃东西。”刘姥姥拉住巧姐的手道:“巧哥,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转眼你这么大了。只可惜你娘这么个好人年纪轻轻就走了。”说罢拭泪。巧姐听了,泪如雨下,伏在刘姥姥的膝上嚎啕大哭。贾母伤心地说道:“儿孙们不长进,惹下大祸,如今家被抄,大老爷和两个太太,凤丫头都去了,只留下我这个老太婆,白发人送走一个又一个的黑发人,偏我这个老骨头咽不下这口气!”
刘姥姥劝道:“老太太莫要伤感,枯木也会有逢春之时。当初我第一次来府里,我们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板儿的老子娘都要饿死了。幸好老太太,姑太太,二奶奶姑娘们体恤可怜我们,送米送钱,让我们度过了难关。巧哥的娘后来还托平姑娘给我送东西。如今我们也买了几亩地,盖了几间房,板儿和他妹妹青儿也长大了,可以帮忙干活了。老太太,如果你们想去我那里,我就是少自己吃的穿的,也决不会少你们的!”
贾母长叹道:“姥姥的心愿我领了,现在宝玉他们回来了,这里也有几个姑娘家帮衬着,家庙那里还有一些祭田,日子暂时可以将就过,等过不下了,再找姥姥吧。平儿,你和巧姐去做饭,让姥姥和板儿这里吃饭。”平儿应了。刘姥姥道:“眼见要下雪了,我吃了饭就回去,老太太定要保重身子。哥儿回来了,他们人呢?”贾母道:“今天是亲家姨太太的生辰,宝玉和她媳妇孩子都去薛家了。”
刘姥姥和板儿吃过饭,又陪贾母平儿说了一会话,劝慰了好一番,才和板儿告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