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壮的雄知了从透明的棕色蝉蜕中挣出,它扇动着自己形状优美而有力的翅膀,趴在树干上发出新生的喜悦叫声。
可惜这样的叫声,在人类听来既枯燥又没有意义。
因此当一声巨响捣毁了这只新生的蝉所趴着的树干时,蝉声戛然而止,令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故意。
绿色的粘液散发着热度,像蛛网一样黏在那柄闪着寒光的剑上。
但剑的主人显然没有给那些粘液继续下淌的机会,赵兴虽在速度上输了些阵,但即使是在两头怪物的疯狂进攻下,也没有展露出任何颓势。
尽管他看起来像是在东躲XZ,却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呼吸半分未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双磨损得有些严重的黑色军靴擦过树干上鼓起的疤节,被蛀空许多空间的黑色树洞里露出金色的颗粒,像是透明的虫卵,沾到微湿的鞋边上。
脚步声太重了,两只冒失的怪物莽撞地闯进密林中,这里的树木显然生长得比他们来时的地方更加茂盛,以至于他们常常被树枝划到。
就是现在!
赵兴眼前一亮,从藏身的地方飞跃而出,踩着树桩朝与怪物相背一个方向跑去。
他的动作实在太大,两只怪物的动作迅速如闪电,四足并用,一前一后向他飞扑而去。
月光透过云层和重重树影的缝隙将密林照亮了一瞬,自然剥落的老树皮上一个明显的标记。
“哐——”一个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轰隆一声震得四周都扬起了泥浆。
那铁笼坚硬沉重无比,直接将好几棵挡道的树木拦腰截断,也不知是如何布置成了陷阱悬至空中。
赵兴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从树后抽出一把弓箭。
“嘣——”两支羽箭插入怪兽的皮肉中,伴随着两声呜咽的低嘶,森林迅速沉寂。
“谁?”细微的响动在此时尤为突出,赵兴再次上弦,没有犹豫地向草丛中晃动的黑影射出一箭。
“呀——”伴随着一道少女的惊呼声,羽箭完全没入树干之中,箭镞从另一端破皮而出,只有一截小羽毛晃晃悠悠,这绝对不是普通人的力量所能做到的。
“出来!”赵兴没有给对方犹豫的机会,又是一箭射出。
“啊我的头发!”一个细细的少女嗓音。
一只看起来明显是小孩的手握住羽毛,像是没有在意来自陌生人的威胁,而是不知对着什么人埋怨道:“勾着我头发了,你们倒是帮忙呀,痛死了痛死了,牙朗卯让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把手给我放轻点!”
赵兴已经不耐烦了,对方身份不明,又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太可疑。
他不是草菅人命之人,但同样,更不是一个会放松警惕的人。
“别装神弄鬼。”赵兴沉声道,“不想死的话,现在就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你这个大胡子,怎么上来就动手,还这么凶!”三个人从草丛中站立起来,渐渐靠近,从身形来看,是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赵兴的眼神一凝。在如此漆黑的夜里还能够夜视,看来对方是修士。
随着三人的靠近,他依然绷紧了弦,皱着眉头打量对方。
穿着倒是很平常的麻衣粗布,和平民无异,但只要没瞎眼就会发现对方的衣襟是左衽,浑身响当当的银饰更是让人无言。
两个成年男子肤色极深,眼睑和额头上还有黑色的纹刺,像是什么特别的符号。耳朵上还坠着中原男人通常不会佩戴的大银环,两个人正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在嘀咕着什么。
刚到他腰高的女童年纪很小,大概只有十岁,倒是肤色雪白,两个又大又长的辫子此时已经松了一个,罪魁祸首正在她面前。
赵兴皱着眉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阁下不要紧张,我们三人只是路过此地,听见些动静所以好奇而已。”两个男子中看起来更为年长的那一个毫无惊惧之色,举起两只手以展示自己没有武器。“只要阁下同意,我们现在就离开,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赵兴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信?”他将箭镞抵在那人的鼻尖,只要手稍稍一松……
女童立刻紧张起来,气呼呼道:“你这大胡子是不是有毛病啊,自己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不让别人看见。现在还不由分说地用箭指着牙,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吗?”
“说出你们的真实目的,别让我久等。”赵兴和那双颜色浓郁得像紫葡萄般的黑色眼眸对视。
“哼,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阿仰舒卯让是也。”小女童气鼓鼓地撇嘴。
牙朗卯让往前走了一步,将身体挡在阿仰舒面前,眼神十分防备,却客客气气道:“阁下身份贵重,自然不认识我们这样的人。帝都人对云南道知之甚少。即便说了,也只怕会惹来一声嘲笑。”
“卯让?这是你们的族名吧。和当地的土司们相比,的确不大出名。”赵兴注意到小女童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光亮的器局。
“嘟——”一声悠长低沉的乐器声在林中响起。
赵兴眉毛一跳,如果他想,箭在弦上,此人必死无疑。
但年轻人的目光沉静而温和,仿佛这样的威胁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低沉的笛声迟钝而低缓,不同的音节从女童跳动的手指中发出,听上去却并不成调子,而是一顿一顿的重复单调。
赵兴向后闪身一转,一个转身后手中的羽箭变成了三支,他像潜伏在黑夜中的野兽一样警惕。
沙沙——
风声。
沙沙沙——
昆虫爬行的声音。
啪嗒——
水花溅起的声音。
无数双殷红的眼睛在暗处睁开。
冷静而让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