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仁敏听后依旧感到十分不服气,他一向是有些看不惯自己父亲多疑多虑的性子,于是开口反驳道:“父亲,仁敏认为您是过分谨慎了——阿米塔娜她什么都还没有做,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何苦要平白遭受您的这般猜忌?”
说完,白仁敏便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向着白老爷子和白掌柜一人行了一个礼,道:“父亲,您的观点,请恕仁敏实难苟同。可是孩儿尊您是父亲,不敢过分反驳,未免再多说两句您可能会觉得仁敏顶撞于您、失了礼数,仁敏便先行告退了!”
“爷爷,仁敏先回自个儿房里了,明日再来同您请安。”
白仁敏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绕了屏风,从后厅的正堂出去了。
“你——!”
只见白掌柜恼怒地站起身来,一手指着白仁敏离去的方向,对着白老爷子道:“爹,您瞧瞧这逆子,都多大了还是这般不懂事?”
白老爷子摇了摇头,劝慰道:“罢了罢了,他人都溜走了,你也莫同个孩子置气了。”
白掌柜颓唐地坐下,口中叹气道:“唉,都是他母亲平日里太过宠溺他了——真是慈母多败儿。爹也是,每次我要打他都拦着,如今被养成了这般性子,这可该如何是好?仁敏这孩子从小就缺少历练,心思实在是太过单纯了。”
只见白老爷子捋着自己的胡子,沉吟道:“罢了,方才仁敏所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的——他那法子甚好。你若有功夫在这里怄气,倒不如咱们爷儿俩好好将这事儿合计合计?”
另一边的白仁敏去自己母亲房中问过安后,便负气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当中,他换了身衣裳,想了想又唤了小厮来,让他去下人房将阿米塔娜给传过来。
先前他们祖孙三人在后厅中叙了许久的话,此时天色已有些晚了,于是白仁敏便又吩咐府中的下人随便传些晚膳来。
不一会儿,晚膳便送到了白仁敏的厢房。
因着祖孙三人都没有特意交待,白仁敏又要在自己房中用膳,所以厨房那边送来的菜色就是几道寻常的小菜配了些粥点。
又过了片刻,先前那小厮也领着阿米塔娜回来了。白仁敏淡淡地对小厮道:“你先下去自个儿吃饭罢,这里有阿米塔娜,不用你侍候晚膳了。”
小厮规矩地应下,行过礼后便安安静静地退出了厢房,临走前还贴心地替二人将厢门给关上了。
那小厮一出去,阿米塔娜便对着白仁敏规矩地福了福身子,道:“奴侍候阿敏少爷用膳——只是米娜在先前的主家也未曾习过伺候试菜的规矩,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阿敏少爷大可训斥便是。”
说着,她就四下张望了一番,显然是想去旁边儿的地方寻净手盆。
白仁敏赶忙开口道:“哎,免了免了。我叫你来......只是想同你问点儿话,可不是让你来侍候的。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且坐下跟我一道吃罢。”
阿米塔娜听了,便也落落大方地坐在了白仁敏的对面,道:“谢阿敏少爷。”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微微地将左边的袖子扶着,然后抬起左手为白仁敏盛了碗粥。
白仁敏这才注意到阿米塔娜已经换了一身府中侍女的衣裳。
即使身着素净的侍女服,也难掩她那美艳而又深邃的眼眸,甚至那身侍女服在阿米塔娜瑰姿艳逸映衬之下,显得毫无颜色。
阿米塔娜笑意盈盈,将盛了小半碗粥的青瓷小碗递到了白仁敏的面前。
“阿敏少爷盯着奴做什么?难不成是米娜的脸颊上沾了灰尘么?”
白仁敏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啊,不、不是,你别光顾着伺候我用膳了,也一并吃罢。”
白仁敏自知失礼,于是语罢,他便端起了碗掩饰起自己的窘迫来。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不敢同阿米塔娜对视,因为后者那双摄人心魂的美目实在是过于动人了,使得她的一颦一笑都天生透露出许多妩媚的味道。
白仁敏每每同这双生动地会说话一般的美目对视,便会害羞得从脸红到脖子根。
阿米塔娜心中了然,但她也并不说穿,因为她觉得这家的小少爷实在是有趣。
二人自顾沉默地用着饭,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最终还是阿米塔娜忍不住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小心翼翼地问道:“阿敏小少爷,不知先前......东家对奴可还满意?”
正喝着粥的白仁敏一听,差点儿被呛着了,他顿了顿,冷冷地道:“你且跟在我身边辅佐、做好你应该做的便是了,旁的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阿米塔娜冰雪聪明,她一听白仁敏这样顾左右耳言他,便知晓白掌柜的定然是十分不满自己的身份——从她先前第一眼面见白掌柜之时就看出来了。
阿米塔娜当时在白掌柜的眼神里瞧出了几分鄙夷和厌恶,再加上他傲慢的言语,这些都是她早已见惯了的,所以她也不怪白掌柜。
阿米塔娜知晓,毕竟自己是个西戎的胡人,虽然先前的主家买她来是作为舞姬养在府中的,奈何如今已被改了身份变成了最卑微的贱奴,再加上自己还是个胡女——任凭谁见了都会轻慢自己的。
而掌柜的儿子、眼前的白仁敏,又是花了整整十两白银,就为了搭救一个在他们眼中连窑姐儿都不如的卑贱胡奴,那么他哪儿能高兴得起来、对自己满意得起来呢?
阿米塔娜十分和煦地一笑,道:“是,阿敏小少爷既然说了,那奴自然会好好地辅佐您。”
白仁敏听了,心中却没有感到有多少安慰,反而是先前自己父亲的那番话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