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凝没有用餐,只是在厅内金丝绒靠椅坐下。她端起梅子青釉的杯盏,温烫茶水入口:“晓薇,把兰双叫来。”
“好,她正在楼上打扫着呢。”晓薇笑着应下,踩着赭石色楼梯去喊人。
不多时,两道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晓薇脸上怒气未散,后头兰双的杏眸却哭得通红。
“小姐,我方才一进门,却见这小妮子借着打扫的工夫,在那里躲着懒不说,还把妆台上的首饰往自个儿身上戴!”晓薇将人往前一推,“哭什么哭,敢情是我欺负了你?”
“兰双,你来说。”碧凝淡淡扫过她一眼,启唇道。
“小姐,我没有!”兰双急急地否认,一副柔弱的模样由不得人不信。
“姐,这是怎么了?”姚之砚甫一踏入门,便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少爷……”兰双水汪汪地望向姚之砚,一脸的委屈与惊慌,“我真的没有偷戴小姐的首饰,不知晓薇姐怎么那样说……”
兰双哭哭啼啼的样子看着不像说谎,但晓薇却是自幼伴着姚碧凝长大的,之砚皱了眉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晓薇见不惯兰双的样子,嗤笑一声,“我就撞了个正着。”
姚碧凝看着兰双梨花带雨的模样,十几岁的清秀姑娘,偏生了这般城府与心机。昔日兰双能留在姚公馆,凭借的亦无非是令人怜悯的身世与楚楚动人的神情。
若说彼时姚碧凝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世情的冷暖不易,为她的遭遇而生出同理心。此时此刻,碧凝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彻头彻尾的凉。
“兰双,认得这个么?”碧凝自手包里拿出那枚蔷薇镂金的怀表,嗓音平静而从容。
兰双泪痕未干,见人掌心躺着的物件,不自觉地战栗起来。她咬了咬唇,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你一定奇怪,怎么它还能从当铺回到我的手里。我也奇怪,之砚救你于危难之中,姚公馆待你不薄,怎么还会有以怨报德的结果。”姚碧凝看向她的眸子,说得认真,“我想听你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少爷和您待我自是好,好到我做下这些便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兰双侧首看了一眼姚之砚,复而自嘲一笑,晶莹晃耀,“我只以为一枚坏掉的表对小姐而言不算什么,便提心吊胆地拿去换了银子购置衣裳水粉。”
“你就这么喜欢打扮么?甚至不惜去偷?”晓薇听人所道缘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原是我自己痴心妄想,见着乔二小姐打扮得鲜亮动人,少爷的目光几乎全在她身上。竟想着若我打扮起来,也不输她什么。”兰双脸颊绯红,她的声音愈来愈轻,藏着的少女心怀乍然显露。
之砚一时未反应过来,又不自在地咳了几声,方道:“姐,我与舒敏聊得来,其他没什么的。”
碧凝看他窘迫的样子也不说穿,却忆起昔年与乔舒易共论诗文的光景,不免怅然。
她知道兰双的心思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感情的纠葛不如趁早斩断:“兰双,这些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不做追究。天色已晚,明早月钱多支一些,姚公馆不能再留你了。”
一顿晚餐吃得五味杂陈,碧凝思绪如麻,这一番阴差阳错牵引出与母亲有关的线索。她希望能够尽快前往北平,却又记得父亲的嘱咐叮咛。